婚姻这杯水是怎样打翻的

  一

  周末一大早，廖玮在梅莉的唠叨声醒来。

  婚龄不过三年，可廖玮对眼前的生活，渐渐生出一丝疲惫感。他在梅莉眼里，好像浑身是糟点。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梅莉就差拿根针，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这日子真他妈没劲。”廖玮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时，梅莉推门进来，嗓门大得像拿着一个扩音喇叭：“怎么还不起床？早饭都做好了。你说你这样下去怎么办？还生小孩，小孩跟着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廖玮立马从床上弹跳起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若是晚了一秒，等待他的将是那些他都能背得出来的抱怨。

   可等他洗簌完毕，坐到饭桌前，梅莉新一轮抱怨又拉开帷幕：“这个月你的奖金太低了吧？过节费怎么还没发吗？还有你信用卡刷卡明细待会给我看下。”

   廖玮的心，伴随着梅莉的唠叨，在这个早晨旁逸斜出了。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往日峥嵘岁月里某个旧爱的影子。

   他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旧爱，是季琼。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起她，最近他频繁出现一个念头，如果把梅莉换成季琼，是不是就算婚姻终究会归于平淡，也不会这般让人厌烦？

   他承认，自己现在爱着的人是梅莉。可他真是讨厌死了她的抱怨，反反复复在耳边念叨，即便是真善美，也能被她找出假丑恶。只是，他心底的这点不满，绝不敢告诉梅莉，一旦说了，等于自讨苦吃，为新一轮抱怨提供糟点。

   当然，有时被逼急了，廖伟也会反击：“能不能别一天到晚这副德性？再这样下去，日子真没法过了。”对，至少那时候他还能反击。可谁会想到，梅莉会无意中发现他隐藏在心底的那点小秘密。

   秘密这个东西，藏起来是甜蜜，一旦被发现，便成了婚姻里的隐疾。对廖伟来说，意味着他从此被剥夺了反击梅莉的权利，只能任由她抱怨。

  二

   发现秘密的那晚，梅莉和往常一样，在书房上网，10086发来短信，提醒她手机欠费。

   前两天才交的话费，为何又欠费了？登录移动官网一查，梅莉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换了套餐后，忘记开通GPRS，而那几天出差外地，一直在用手机刷淘宝。

   两天被扣掉一百块，还真是冤枉。

   想到这里，梅莉又赶紧在页面上输入廖玮的号码，看看他的套餐情况。这一输，不要紧。上个月，廖玮的电话费居然用掉两百多。要知道，他单位有一个工作手机，这个私人手机的话费，向来不超过一百块。

   梅莉的心“咯噔”一声，有些恍惚。这中间，绝对有问题。

   深吸一口气，梅莉静下心来看清单明细，然后眼睛定格在月初的一个陌生号码上，那个号码紧跟在自己之后，居然打了一个多小时。再看日期，梅莉突然想起来，那天廖玮正好喝醉了酒。

   他给梅莉打电话时，梅莉一肚子的火。廖玮的胃一直不太好，医生反复强调不能喝酒。梅莉在电话里，将廖玮说教了一番。直到廖玮保证下不为例，才断了线。

   他们通话时间是十分钟，与接下来的一小时，形成强烈的讽刺效果。

   梅莉坐在电脑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刻，廖玮正在卧室里睡得香甜，她轻手轻脚走进去，找到他的手机。

   可等她在手机上输入那个号码，却没有出现在通讯录名单里。喝醉的状态下，还能一字不差背出来的十一位数字，这个号码的主人，在廖伟心里的地位，肯定非同一般。

   梅莉向来都是那种心底藏不住事的人，她当即将廖玮从床上拖起来，问个究竟。

   廖玮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电脑网页上的扣费清单时，彻底醒来，眼神里有藏不住惊慌。最后他承认，与之通话一小时的，是前女友季琼。

   再往下翻，廖玮出差回来后，这个号码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名单里。也难怪电话费会陡增。

  “那天喝醉了，心里难受。电话打给你，又被你抱怨一通，就不由自主打给了她。”廖玮态度认真地解释道。

“那后来呢？出差回来后，见面了？滚床单了？”梅莉不依不挠。反正她现在站着道德的上风，可以理直气壮地生气，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抱怨。

说到后来，梅莉哭得歇斯底里：“廖玮，你这个大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对天发誓，我和她就喝过一次咖啡，吃过一次饭。你要不信，可以打电话去核实。”廖伟一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表情。

他承认，自己在梅莉日复一日怨声载道的生活里，不小心走了神。不管是现在的季琼还是过去的季琼，都温柔大方又得体，弥补了梅莉身上所有的缺陷。

   “廖玮，我告诉你，你这也叫出轨，只不过是精神出轨！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们离身体出轨也就一步之隔。”梅莉从电视里学到“精神出轨”这个新名词，正好派上用场。

   看到廖玮满脸颓败的表情，梅莉原本惆怅难过的心情，突然有了一点小窃喜。精神出个轨而已，还不算特别严重。但从此，她在他面前，却多了一个筹码。

  梅莉绝不会闹离婚，但她会时时提醒廖伟，他曾对不起她。这件事，最后以廖玮写了保证书，并和季琼断了联系，才宣告结束。

   但廖伟没想到的是，这绝不是结束，而是新一轮抱怨的开始。因为他的那点错，梅莉便觉得自己在道义上高了一分。

   三

   所以实际情况是，梅莉在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原谅过廖玮的心猿意马。

   闺蜜劝她说，你要真的不肯原谅，那就离婚。不离的话，就不要再抱怨。这样下去，对彼此都不好。

   怎么能离婚呢？她要借着他“差点出轨”的筹码，在这段婚姻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地套住这个男人。廖玮因为自知理亏，面对梅莉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的抱怨，他选择无条件容忍。

   那天，梅莉单位几个要好的同事来家里做客，廖玮忙前忙后烧了一桌子的菜，众人皆赞不绝口。可梅莉继续骨头里挑刺，那鲫鱼汤，明显味道不足；那可乐鸡翅，明显火老了一些……

   其中有个年纪稍大的大姐看不过去，对梅莉说，你就知足吧，有个这么温柔体贴的老公，还烧得一手好菜，已经很难得。

   梅莉马上回答对方：能烧菜有什么用，工资几年不见涨，还不肯跳槽，别人都翻了几番，他还在原地踏步，一提这个就心酸。对了，你不知道吧，每个男人心里都有点出轨小心思的，你们也得看牢点……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热闹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瞬间，廖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这些年，梅莉就像一个资深差评师，常常将“不求上进”、“不懂人情”、“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些怨言，挂在嘴边。

   不过是一句鼓励的话而已，轻轻给他点个赞就能温暖他，可她从来都在埋怨他。搁之前，他还能生气发牢骚，或者顶个嘴。现在他还没张嘴，梅莉就会说，你已经对不起我了，我埋怨两句，难道有错吗？

   廖玮只能保持缄默。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就在送走客人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四

   从玄关门口往里看，客厅里满盆狼藉，梅莉说了声“你收拾下”，就拿着遥控器换频道，她追了很久的韩剧，快要大结局。

   往常，廖伟一定会二话不说，把一切清扫干净。可这天，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梅莉，我们离婚吧。

   梅莉沉浸在剧情里，头也没抬一下，廖伟重复第二遍，她终于抬起头，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廖伟重复第三遍：我们离婚吧。

   梅莉嗖地一声站起来，指着廖伟骂起来：“离婚？开什么国际玩笑？有出轨倾向的人，是你，不是我。现在我原谅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廖伟的表情有些陌生，他表情认真，语气严肃地问她：“可你真的原谅了吗？我现在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梅莉一下子慌了神。她发动父母以及身边的好友，一起劝廖伟，但廖伟主意已定，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廖伟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也许你觉得很突然，但实际上，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从我们结婚起，你就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我。以前你抱怨，我觉得是我不够好。但后来我发现，无论我做得多好，在你那都是一文不值的。我会“精神出轨”，这当然是我的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有部分的责任？

   这次，轮到梅莉哑口无言。

   夜深人静的夜晚，当梅莉静下心来，认真回想这一切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廖伟说到了点子上。她从来没有崇拜过他，甚至觉得嫁给他，是一种恩赐。带着这种心有不甘，她一直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以此达到心理上的平衡。这三年里，他们都过得不快乐。

   如果说婚姻是一杯水，那么廖伟的精神出轨和自己的抱怨，都在消耗这杯水。不同的地方在于，廖伟是直接打翻了这杯水，而自己是一点点吸干了杯子里的水。

   水干了，婚姻也就没办法存活。既然这样，不如放开彼此的手，重新换杯清水，给自己也给对方再次遇见幸福的机会。

    想通了这样的道理，梅莉很快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