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石

　　迷石

　　那一天，秋高气爽。男人想去爬山，女人想沿着水流走。男人拗不过女人，只好陪着女人。陪着女人的男人有劲没处使，就一路捡着小石块玩水，打水漂。

　　女人边走边聊以前的事情，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女人很快没了兴致。反而是打水漂的男人找回了童年的感觉，越玩越有劲。

　　打到第37块水漂吧，小石块冷不丁从水面弹了回来。男人有些纳闷——是啥玩意把它挡回来的？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撇下女人，扒了鞋袜，挽起裤脚，趟水去找。水是清澈见底的，那玩意儿并不难找，它在水底动荡着呢。嗬！原来也是块石头。男人把它抱了起来，一看上面还有奇异的花纹，再看哎呀不得了，原来是块蛇化石呢。男人已经收藏了好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但当然这种石头还没有。男人抱着石头激动地往回赶，裤脚倏地滑下去，湿了大半截也顾不上。他迫切需要有人分享呢。

　　孤零零等在沙滩上的女人，则冷冷地问他——要石头，还是要老婆？这已经不是女人头一回这么问了，男人吃不准她是不是来真的，但无论怎样，男人自然是两样都舍不得的。他在心里掂了掂分量，很知趣地以沉默作答，然后讷讷地跟在老婆后面走。气氛一时很尴尬，石头和女人都不说话，男人更不敢开口，只在心里为得了奇石而暗暗高兴。

　　然后继续讨好女人，乖乖陪她坐竹排，玩漂流。不曾想，人有情，石头也有情。竹排一晃，石头认定他不爱惜，或者不专一，遂赌气跑回水底去了。男人顿时方寸大乱，却不敢再下水。一旁的女人正绷着脸瞅他呢。又不能不捞，结果还是当场硬着头皮花钱雇排工下水，把赌气的石头又请了上来。

　　因了这番周折，男人更觉跟石头有缘，也因此倍加珍惜。男人把它摆在书桌，每日赏玩，总也看不厌。

　　我慕名去了他家，得以一睹奇石的尊容。不过，其实我更想看的是他夫人。她是本地出了名的可人儿。令人失望的是她竟一直没有露面。

　　男人告诉我，女人自从那一天起就再没有回来过。这些日子，男人也并不好过。就在我去的当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找她，为此他需要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处理掉所有的石头，不然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他把这个蛇化石卖给了我。

　　我把它抱回家，摆在书桌上，每每看得出神。现在我才算是仔细看它了。我承认它的造型足够神奇和惊艳，但这并不是我买下它的原因，我可不是个男人那样的石头搜集狂。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买下它。

　　直到有个晚上，女人突然从石头里跳了出来，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见到女人自然欣喜若狂，但同时也对这种见面方式感到迷惑不解。女人说，只要你够执着，你总是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做成你想做的事。这是执念的力量。

　　我不能不承认她说得对。我执着地暗恋女人好多年了。但我又奇怪了，这么说是她自己要进石头里面去的？为什么呢？按说她很恨它才对啊！

　　女人说，我不明白他为何那么迷一块石头，我就想要是我能在里面就好了。结果，还真进去了。

　　那么，你应该看到他还是很爱你的吧？他在满世界找你了。

　　是的，女人说，但更好玩的是，总算让他尝到了整天面对一个人却无法拥有的痛苦。

　　嗯，痛苦，真痛苦，我喃喃地说，那么，你是要回去了吧？

　　嗯，是该回去了。女人在我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拉开门。

　　呃，等一下……

　　嗯？

　　唔，没事……再见……

　　嗯，拜拜。

　　然后“吧嗒”一声门轻轻关上了，我跌进椅子，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但是忽然门又“咔”地开了，女人笑嘻嘻地探身进来，扬扬眉毛说，我真走了哦？

　　我顿时呆若木鸡。

　　你不打算留我吗？我有点想改变主意了。

　　我机械地点点头。

　　找个你爱的，不如找个爱你的，所以，也许你比他更适合我。

　　我不能这么做，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困难地说，他是我多年的朋友……

　　唉，女人失望地摇摇头，你们男人，总是两样都舍不得——也许，我还该回到石头里去……

　　女人砰地关上门走了，这回是真走。但据说，她并没有回家，男人满世界的寻找也始终无果——她不会真回到哪块奇石里去了吧？

　　我从此成了一个石头搜集狂。（1535字）

作者：钟心，福建省泉州市丰泽区沟后92号（邮编36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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