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来到市里天已经黑了,汽车站也关门了,幸好碰见几位老乡,咱们一人出20块合伙拼车来县里······” 我和妹妹下晚自习快走到家时,老远就听见爸爸的声音。我俩欣喜若狂地冲进屋里,发现果然是爸爸。 “爸爸——”我和妹妹高兴至极,顾不上扔书包就抢着往爸爸怀里挤。去年下岗后,一技无长的老爸因为在当地找不到工作,只能随大潮去深圳打工。这次爸爸突然回家,着实令我感到惊喜万分。 爸爸端着个饭碗,满口是饭地说:“别···别急,都···别抢,等我把饭吃好了,一个一个抱你们。” 我和妹妹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赶紧搬凳子来坐在爸爸身边,等待他抱我们。老妈瞪了我们一眼,命我们快去洗漱睡觉。我愣着不走,想和老爸说说话。老爸放下碗筷,拽过他的行李包,打开,从包里取出一个洋娃娃、一本英汉词典,分别递给妹妹和我。然后他又伸手往包里摸了一下,掂量了好半天,才畏畏缩缩地把一个色彩斑斓的发夹呈在我妈面前。 “给、给你的。” “搁那儿!”我妈冷若冰霜。 老爸把发夹放在桌上,将碗筷收拾好,抱到厨房里去洗。我妈对着他的背影唾道:“到外面打了半年工,一分钱没挣着,就带回这点东西哄娘崽。真丢人!” 我和妹妹赶忙朝老爸追去。我们俩争着要和老爸一起洗碗、一起洗漱、一起入睡。老爸提着一盆热水走过来,放在老妈脚下,殷勤地给老妈脱鞋、脱袜。我妈一脚把盆踢翻,不耐烦地说了句“除了干这些,你还能做啥”,就气咻咻地起身朝房间走去。 从第二天起,我爸当起了家庭主妇,把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我妈仍对他抱怨连天。去年我爸下岗后,我妈使出浑身解数维持生计,人苍老了许多。为了配合我妈,我爸还把多年的烟瘾戒了。全家人省吃俭用、节衣缩食过日子。尽管如此,生活仍捉襟见肘、青黄不接。我妈认为造成生活雪上加霜的罪魁祸首是老爸回来了。之前他在外面打工,虽不给家里寄钱,但也未跟家里要钱。现在他这一回来,就平白增加了一张吃饭的嘴。 “明天你得去找份工作”,我妈一回家就这样唠叨我爸。“一定!”我爸永远都是那样爽快的答应她,不喜不怒。每天,他把家里打扫完毕,把饭做好后,就往中介所跑。但一个星期下来,一无所获。因为他除了一身蛮力外,无一技之长。像他这种干力气活的人大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金融危机让他们掉了饭碗。 找不到工作,我爸继续当家庭主妇,缝补、熨衣、纳鞋底、补皮鞋······活做得越来越娴熟,甚至超过了女人那双灵巧的手,连我和妹妹都惊叹不已。但我妈却从未对此给予中肯的赞扬。她觉得一个男人就该把时间花到挣钱上。 “实在不行,就回深圳打工吧,好歹能减少一张嘴巴吃饭”,我妈忧心忡忡地说。 我爸不置可否,脸一下子阴下来,双手用力地擦着饭桌。灯光下,饭桌被擦得油光可鉴。其实,我已猜到他不想离开这个家。他是个恋家的人,这点从他在打工期间三天两头给家里寄信、打电话可以看出来。 几天后,他又往中介所跑,四处求职。 周末,忙完家务后,老爸带我和妹妹去河边抓水蜈蚣。我们提着桶,有说有笑地沿着河道一直往纸厂方向走。整个河道都被纸厂的排污水染黑了,还散发出一股恶臭。老爸说越干净的地方越多水蜈蚣。他一边向我们传授抓水蜈蚣的独门秘笈,一边领着我们往他自认为对的那个地方走去。穿过一片芦苇丛、一个住有乞丐的桥洞,我们来到一处浅滩,那里的水质稍微清亮些。老爸最先挽起裤脚,踩进滩里,躬下身子,一路翻着石头往前走。 “你们看!”老爸朝我们展示他刚收获的一条水蜈蚣。 我和妹妹赶忙挽起裤脚,涉进浅滩。 “你们可以用一双小木筷这样拈”,老爸比划着说,“以免被它的钳子夹住。不过别担心,即使被它夹到也就痛那么一点,很快就会好的。” “爸爸,我抓了一条。”我说。 “我也是。”妹妹不甘示弱。 夕阳西下,我们收获了满满一桶水蜈蚣。妹妹高兴地问爸爸,能不能晚几天出去打工,我们舍不得他走。爸爸用他那只大手捋了捋我和妹妹的头,慈眉善目地说,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们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哪怕过得差一点也无所谓。听了这话,我和妹妹如吃了定心丸,高兴得喊了起来。 “太好了,爸爸不走了!” 突然传来一阵鸡鸣声。我们扒开芦苇丛,发现一只母鸡正蹲在地上孵蛋,旁边站着一只刚破壳而出的瑟瑟发抖的雏鸡。我想把这只可爱的雏鸡抓回家喂养,刚伸出手去,立马遭到母鸡的攻击。我赶紧把手缩回来,朝爸爸投去求助的目光。爸爸摸了摸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一家人团聚比什么都强。走吧,咱们不能拆散它们。”说毕,领着我们回家了。 晚上,老妈一身疲惫地从工厂回来了。刚进家门,她就问老爸今天有没有找到工作。老爸语焉不详,闪烁其词。在老妈的再三追问下,老爸说快了,有几家工厂有要他的意向。说着,他把那桶水蜈蚣端到老妈眼前,得意地说,你看,只花一个下午就抓了这么多,可当咱家三天的下饭菜哩。老爸似乎想通过此举来证明他还能为这个家出份力。老妈没瞅一眼,便起身去房间换衣服了。看得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往后一阵子,我妈不再催促我爸。但我爸却显得越来越着急,一闲下来就跑中介所。即使找不到工作,他也要变着花样给家里出力——抓螃蟹、捡田螺、摘野菜、捉麻雀······尽管收获不菲,但却从未见我妈表扬一下他。她始终认为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没个稳定像样的工作就不算可靠。 这天晚上,吃罢晚饭,我妈再次唠叨起找工作的事。 “去北海吧。听说那边正在大兴土木,急需一批建筑工。即使你这样没任何技术的人,去挑灰浆一个月都能挣上800元。” 我爸淡然地回应道:“好的,等我把鸭子抓了就走。” “什么?抓鸭子。”我和妹妹好奇地问。 “嗯”,老爸笑了笑,踌躇满志地说,“爸爸报名参加这次捉鸭子大赛,一定能给妈妈你们抓五六只会下蛋的鸭子。” “哇!这么多。太好了!”我和妹妹惊呼。 爸爸颔首微笑。 我妈没说话,放下碗筷,冷若冰霜地往厨房里走去。 农历7月半这天,游泳捉鸭子大赛如期举行了。为了提高比赛的难度,举办方县体育局把河水蓄高了不少水位。这天河道两旁沾满了人。人们卯足劲,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县体育局局长举着个高音喇叭,痛斥那些没交一分报名费就想来空手套白狼的人。尽管如此,比赛还是按计划进行,因为现场有县委书记和县长在观战。 工作人员把数千只鸭子放到河里,驱散。 啪——发令枪响起。 人们纷纷跳进河里追逐鸭子。惊慌失措的鸭子奋力煽动翅膀,在河面上蹿来蹿去,很少被人抓住。有些水性好的聪明人潜入水里,悄悄游到鸭子脚下,瞅准时机,伸手抓住鸭子的脚,往水里一拽,鸭子就实打实地到手了。但深谙此道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人只会徒劳地在河面上游泳追逐鸭子,直至心力憔悴后,一无所获地游回岸上歇气。 “太难抓了,太难抓了······”众人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这比赛纯他妈的是骗咱们的报名费······” 我爸一直站在岸边按兵不动。他侧头蹙眉地观察着河面,寻找最佳时机。这时,一只精疲力尽的鸭子游到他面前不远的地方。他瞅准方向,纵身跃进河里。 30秒过去,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那只被逮着的鸭子焉巴巴地浮出了水面,但爸爸却没有浮出来。 这时,我才想起爸爸不懂水性。
作者:杨成昆 贵州省台江县人 联系电话:15286629513 QQ:362628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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