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是个老实人

老石的上司来家里吃饭。“你老婆呢？”上司问老石。“回娘家了，今天咱俩叙叙旧，她不在，可以多喝两杯。”“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咱们的项目看来……”老石岔开了话题，一个劲劝上司喝酒，推杯换盏间，上司的膀胱也到了极限，他去了厕所。

老石盯着上司的背影，通向厕所的那条道变得越来越窄长，吱——“你家门该上点油了。”上司口齿不清地说。砰——关上厕所门的一刹那，那厕所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老石的眼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随着一声马桶的冲水声，世界变得异常安静，打开厕所门时标志性的那声“吱——”再也没传来。老石收拾了上司的碗筷，给自己添了饭，继续吃了起来。

第二天，上司没有上班。

第三天，老石家楼下张贴着寻猫启事，警察来老石家询问情况。警察了解到，上司失踪那晚最后的行程就是老石家，但老石家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也没有藏匿或绑架的证据。老石很配合，甚至有点悲伤地捂着脸，没有什么疑点。但警察走后，老石捂着的脸由哭转笑，逐渐笑得扭曲。

几天前

研发“瞬间转移”技术是老石所在的研究所近年来投入人力物力最大的一个项目，在项目进度汇报会上，老石的上司拍着胸脯表示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已经攻克了技术难关，这个项目的成果发布指日可待。

最后，老石的上司说：“这个项目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石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既期待又不敢当的神情，甚至欠了欠身像是要站起来发表“获奖感言”了，那句“不不不，这是整个团队的功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上司紧接着的话却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我要感谢我的领导许老师，要不是他一直信任我、鼓励我、支持我，并将这么重要的一个项目交予我负责，我以及我的团队也无法获得如此快速地成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这里，我要给我的领导、我的老师、我的父亲，深深地鞠一躬，请您接受我最真诚的感谢，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不辜负组织的重托。”

与会的人员里除了大领导是和老石同届的校友，其他人基本上全是老石带出来的“年轻骨干”。大家全部起立鼓掌，老石也撑着椅子站了起来，鼓起了掌。会后，老石的助理冲着上司努努嘴对老石说：“他刚进研究所时，不也是您带的他吗，什么时候他的老师变成许所长了。”正说着，上司冲他们走了过来，派头十足的依次和他们握手，“老石啊，怎么样？人手还够吧？咱们这次可算是表了决心领了军令状了，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全力支持你。”老石只是笑笑。

去挤公交的路上，老石上司的车开到老石身旁，上司说：“老石啊，上来上来，我送你一程。”老石说：“不用，不麻烦了。”上司说：“麻烦什么，老石啊，你就是老实，总把我当领导，你还当我是当年总上你家吃饭的小伙子多好。”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上司还是示意司机开车，“有空咱们聚聚，多久没喝到你家自制黄酒啦，还真是有点想呢。”说罢，上司绝尘而去。

老石立在原地看着上司的轿车远去，然后又返回了研究所。再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茶杯，过安检时，茶杯没有被安检。他友好地和大家打着招呼，露出他一贯老好人似的笑容。

回到家，老石的老婆便一刻不停地追问开会的情况，领导有没有点到他的名，有没有表扬他，老石赶紧上了个厕所便钻进了他的书房。可随即老婆便拿着锅铲一掌推开房门冲了进来，提高八度嚷道：“你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又把尿滴到马桶圈上了！还有，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不要这么老实，别人叫你老石那都是在讽刺你！你看看人家许所长，和你同届，你再看看你领回家的那些小伙子，哪个现在不是爬到你头上去了？你是不是不让他们在你头上撒尿，你就不甘心啊！你个窝囊废！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还以为找个老实人好，结果呢？多少年了，还得跟你挤在这么个火柴盒里，撒泡尿都满屋子骚……”每次不管什么事，老婆都能扯到他没能升官发财上，老石只得默默地去收拾厕所。

晚上，邻居家的猫不停地叫，老婆打着震天响的呼噜，老石被挤到只占了床的一条小边，他睁着眼睛睡不着，起身去了书房，然后拿着那个茶杯和手电走向了厕所。吱——厕所门开了……

吧嗒——厕所的灯被拉亮了，老石吓了一跳，他蹲着，更显得站在门口的老婆是那么居高临下，她的影子仿佛一座大山向老石压来。“你在干吗？”老婆问。“哦，马桶堵了，我通通，现在好了。”老石战战兢兢。“怎么不开灯。”“省电，照你说的，省电。”

老石回到床上，紧张地等着，冲水的声音传来，然后……没再传来任何声音，除了猫叫。

再醒来时，老石还是只睡了床的一条窄边，但是床的其他地方空着没人睡。他起身去上厕所，尿又滴到了马桶圈上，“对不起。”他赶忙说道。但随即他的慌张不见了，他开始肆无忌惮地把尿滋到马桶圈上、地上，甚至是天花板上。然后他小跑着回到卧室，跳上床，在整个大床上骨碌来骨碌去，摆成“大”字型占领了整张床。从他上厕所到霸占大床，自始至终，没听到马桶的冲水声。

几天后

许所长找老石谈话，项目得继续推进不能搁置，现在最了解这个项目始末的就数老石了，老石被任命为项目代理负责人，即刻生效。老石也表了态度一定不负重任，尽心代理到上司回来，用完美的成果来迎接他，但老石心里知道，上司是回不来了。

晚上，没有了呼噜声，也没有了猫叫，老石去上厕所，但地上好多尿，他脚下一滑，手一伸，不偏不移地按到了冲水键……

“不……”

老石滑入一个隧道，他仿佛看见在隧道的尽头，被他冲走的老婆、上司、猫……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猫的爪子磨得尖尖的，反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