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克星

命中克星

火车“轰隆轰隆”地开着，皮前程躺在一节卧铺车厢内，他这是要赶到另一座城市参加一个教育研讨会议，会议主题是：如何切实保护好孩子们的身心健康。身为一所名牌小学的校长，他很荣幸地受到了邀请，并将作一个演讲。

可此刻皮校长一丁点兴奋劲都没有，并且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因为家中冰箱内正藏着一具小小的尸体。

说起来妻子出国进修已近两个月了，皮前程越来越欲火难捺，这天在回家的路上，他热情地让他学校内的一个漂亮女生上了车，此刻四下内空无一人。家里也空无一人，皮前程软硬兼施一番后正要动手，女生忽然超高分贝地尖叫起来，然后皮校长情急之下误杀了女生。

皮校长只得先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尸体用刀卸开，暂时放进了冰箱，等开完研讨会回来再说。

可是，光把尸体藏于冰箱内也不是个办法啊，现在，火车上皮校长为这事头疼死了。

皮校长乘坐的当然是高级软卧，车厢内只有两人，此刻他无意中扫了另一人一眼，只一眼就本能地发觉不对劲，然后仔细一咂摸，知道不对劲在哪了：跟他同软卧的竟是一个农民模样的人，那人还戴着一副眼镜！这样的身份通常是绝对舍不得乘坐这样的高级软卧的。

而大清早发生的一幕立时使他惊呆了：只见长相凶神一样的农民把一个巨大的尿素扔了出去！而原先放尿素袋的地板上，有一小滩液体，那是淡淡的红色血迹。

几乎可以断定凶神扔下的是一具尸体，凶神本想一个人独居一间软卧的，不想皮校长跟他同行，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冒险扔了尸体。

难道这凶神就是传说中的色情大盗？

一个灵感毫无来由地冒了上来。

过了几天，皮校长再次登上火车，同样的火车、同样的时段，当然还是软卧，高级软卧内最多住两人，运气好的话只有一人，那样的话就可以妥妥地处理尸体了，此刻那具小小的尸体正躺在手中的大包内。皮校长是在中途小站上的火车，小站的安检形同虚设，他还粘上了长长的胡子，同样也戴上一副墨镜，这样一来即使是熟人也看不出本尊，更甭说火车站内原本就模糊不清的摄像头了。不出所料，女生失踪后警方和家长都归罪于色情大盗，谁会怀疑无怨无仇、道貌岸然的校长会杀人呢？

一切天遂人愿，软卧内真的只有他一人。

火车风驰电掣着，又不停地停靠着，天黑了，然后又慢慢露出一丝光线，上次凶神就在此时段扔的包，所以此时外面当是大河或深谷。

皮校长毫无睡意，当即拎了大包来到过道上，前后一瞟，没人……不对，有一人，此刻正是香甜觉头时分，竟还有人醒着。皮校长暗叫一声倒霉，无意中看了那人一眼，只一眼便惊呆了。

借着淡淡亮光，可以看到那人戴着一副墨镜，一下巴钢针似的胡子，一脸的凶神恶煞，手上还拎着一个巨大的尿素袋子——这不是那个凶神吗？天啦，太巧了，又碰上了，不知他住哪个车厢，此时此刻又出来扔尸体了。就在昨天市里又有一个女生失踪了，十有八九那女生此刻正躺在他的袋子内。

凶神显然没认出皮校长，上次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况皮校长又化了妆。

皮校长正紧张，一股味道很霸道地传入鼻子内，那是血腥味，包含着肉腥味，肯定是从凶神袋子内散发出来的，自个袋子包裹得很严实，绝不会散发出味道的。

然后相似的一幕发生了：凶神如上次一样，把袋子看也不看地扔了出去。可是一转头凶神吃了一惊。

因为皮校长也把袋子奋力扔了出去。

皮校长似乎看到那墨镜背后的眼睛依旧血红，同时有一丝惊讶，可皮校长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两人现在是同行了。为此他还心有灵犀地向凶神咧咧嘴角，笑了一下。

同行有为对方保密的义不容辞的责任，因为他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蹦不了谁。

可是只过了两天，警察就找上了皮校长的门。

因为有人拾到了皮校长的大包，然后报了警。警察发现这具尸体的死法与色情大盗的作案手法截然不同，便断定是另有人所为，于是另案调查，从而避免与色情大盗的案子混为一谈。虽然皮校长精心化了妆，但因为不专业的缘故，他在尸体上不小心留下了痕迹，再加上有人报警提供致命线索，警察顺藤摸瓜之下就怀疑上了他，接下来在皮校长的家里，警察发现了失踪女生的血迹、头发。皮校长教学是内行，教育学生为人师表更是内行，可处理尸体就太不专业了。

皮前程这下甭说前程，只怕小命都难保，可疯狗最后总爱咬人一口，他失控地尖叫起来：“我要将功赎罪，希望政府留我条性命，我知道色情大盗是谁。”

警察一脸厌恶地听完他的描述后，叫过一人，问：“是他吗？”

皮校长一看，这人一下巴钢针似的胡子，面相很凶狠，此刻没有戴墨镜，不过眼睛并不是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而是很和善的样子。他不是凶神又是谁？

皮校长再次尖叫起来：“就是他，他摘了墨镜我也认得！”

凶神微微笑着，说：“我可不是什么大盗，戴墨镜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害了眼病。告诉你，就是我报的警，因为我老婆拾到了你扔下的袋子。”

凶神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他是个宰猪杀羊卖肉的屠夫，女儿在市里工作，最近他常去看她，带些女儿最爱吃的东西，因为女儿给他生了个大胖外孙。回来时女儿总坚持给他买好火车卧铺票，因为女儿心疼他星夜兼程地来回太辛苦，再说，女儿是铁路系统的工程师，按潜规则，她买卧铺票不仅容易，更便宜，所以他睡得起卧铺。

凶神是个心细的会做生意的人，他发现市内牛羊肉比家乡的便宜多了，于是每次回程总要带上一大口袋牛羊肉，这样一来至少可以把来回车票钱赚回头。

皮校长呆呆听着，心越来越凉，可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要在半明半暗时分扔下口袋？外面既然不是河谷，就不怕别人拾到牛羊肉吗？

凶神说：“我家离我扔下肉的地方不远，而火车停靠的地方离我家很远，背着肉回头的话会累死，于是我跟老婆事先说好，在清晨说定的某个地方我扔下肉，我老婆会在外面等着。结果这次她意外地等到两包肉，其中一包当时吓晕了她。”

皮校长听到这里心似冰冻，说声：“你注定是我命中克星”，便倒了下去。

徐树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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