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妹的毕业选择》

初幕

外景，1992年某个清晨，乡村泥路上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一条乡村泥砂路蜿蜒穿过还隐隐罩着薄雾的绿色田野。路上骑来一辆老式单车，大姐用力蹬着，劳金莲手提帆布行李和坐在后架，左手大拇指外侧一红色肉粒特别抢眼。

画外音：老残单车后架上，瘦小姑娘劳金莲上个月终于接到了南华地区师专录取通知书。她是赵县百果屯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正宗大学生。然而，这样的喜事并没有引来村人欣羡的目光。这个把祠堂建在村口的乡村，对无关自己的好事并不感兴趣。高中复读三年后，劳金莲就这样默然离开百果屯、离开村庄。

　　大姐：（方言）去了师专，以后就有了单位有工资，不要再想南南了，他还是个代课的。

　　后座上的劳金莲没有应答，只是抿了抿了嘴角。

　　彩霞染亮了天边，照亮了绿色田野，露珠晶亮晶晶亮挂在水稻叶梢，泛出温柔的暖色。劳金莲身后的乡村越来越远，泥路上单车和人影迎着彩霞行进……

推出片名《六指妹的毕业选择》

　　

　　　　　　　　　　第一幕

01.外景，1992年，南华师专校园新生入学场面

男生Ａ、男生Ｂ、女生Ｃ在新生报到注册处正在有说有笑。劳金莲衣着土旧衣裳、提着帆布行李，怯怯地站到接待处。众人收起笑容，表情小心。在男生Ａ的指点下，劳金莲低头填写信息：劳金莲，女， 22岁……。此时镜头看到的脸显得更加红黑，搭在木桌上的左手大拇指外侧一红色肉粒特别抢眼。离开。

男生Ａ对着花名册上遒劲漂亮的笔迹，看着劳金莲背影，自言自语：字不错。22岁？才上大学？有故事！

劳金莲形只影单走在校园小径。

男生Ｂ、女生Ｃ对着劳金莲形只影单，道：有故事的姑娘！

02.内景，新生入学后一周某一天，南华师专中文系92级2班教室

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现在，由我决定宣布以下同学为南华师专中文系92级2班第一任班干：……

有人站起来自我介绍，掌声热烈好奇。

“劳金莲，宣传委员！”

大家侧目，如此土得掉渣的、矮小的、其貌不扬甚至难看的卑怯的小姑娘，竟然可以当上中文系班级宣传委员？

劳金莲站起来自我介绍，只有一两声稀拉的掌声。

班主任的镜片后闪着说不出的秘密。

03.外景，白天，南华师专中文系教室写作课

刚刚分配到师专的写作老师因为没有经验，正在语无伦次红着脸正在教授《写作教程》“散文写作手法”。同学们似乎都不买账，各种不听课动作和表情。只有劳金莲认真听着，单眼皮眼睛目不转睛，时不时与年轻教师紧张害羞的眼神相对。

04.外景，接近中午，南华师专中文系教室课间

同学们涌到门口团团围住分发信件的班干。劳金莲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你的！”有人走过来丢给她一封。她的小眼睛冒出意外和不安。看到信封上的字迹，眼里又冒出小小的甜蜜。她的表情随着信的内容变化出恐惧、难过、尴尬、不屑、决然。阳光照进教室，扫到信尾署名“南南”二字。此时，音乐《我是砂》的音乐响起渐渐盖过同学们的打闹声。

旁白：可怜姑娘劳金莲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她童年和少女时代梦中的恋人南南在一次车祸中幸存于命，左腿截肢。南南说，他是个废人，能不能再上讲台继续代课还是个问题。他应该知道劳金莲的心事，知道劳金莲为他神思恍惚复读了三年才考上南华师专，所以他安慰她说“时间可以渐渐枯萎思念的藤”。“忘记我吧！”南南最后认真地请求劳金莲。

05.外景，劳金莲高中时代某个暑假的中午（故事回现），赵县百果屯前田垌（初幕中出现的那片绿色田野，现在变成了金黄色的地毯）

现在，1990年，炎炎烈日下，熟透的稻子和开始枯败的秸杆随时被太阳点着似的，空气弥漫着焦躁的气息。丫丫家的稻子割得最慢了，四周人家早割了，稻茬子一扎扎地竖在田里，有些块已经翻泥准备耙田了。在南方炎热而寂静的田垌上，南南粗壮的手臂揽过她的腰，丫丫软沓沓地侧过身躺到他的怀里。南南心痛地给劳金莲喂水壶里的米粥，轻唤她：“丫丫，你中暑了！”。她苏醒了过来，她靠在他的臂膀，这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她实在懒得动，她的腿象灌进了铁铅，变重变麻。他从上面看她，看到一个可怜姑娘的眼泪；她从他的下颔往下看，看到一个刚毅男人的胡子。

天空蓝得惊心。

画外音：劳金莲心里清楚，南南没有表达过对她的欢喜。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南南救起收割时中暑晕倒的她的那个夏天，在他往她嘴里喂了米汤的时刻，在她醒来瞬间，在她看到他刚毅的黝黑脸庞时，他懂得她的世界，并且愿意收容一个可怜的人儿。然而，大姐曾经警告劳金莲说，按照百果屯祠堂规矩，现在南南家木楼居于她家的坡上；如果劳金莲敢胆越轨嫁进南南家里，她家就会流入淫邪污水。大姐资助她上了六年高中，她不可能让大姐因为她可笑的暗恋受此污辱。那一年，她相信，这一辈子，没有了南南，她的生活都是静止的，静止在家乡金黄色的田垌里和那一天蓝得惊心的天空里，在南南有力的臂弯里。

06.内景，深夜，南华师专女生宿舍 

卫生间的灯昏黄地亮着，窗外是影影绰绰的树影。宿舍内有鼾声、磨牙声、翻身的响声。突然，黑暗里上铺的劳金莲从“啊”一声从睡梦中坐起。我们看到劳金莲面部扭曲、惨白，呼吸困难。

07.故事叠现

07（1）外景，1970年左右、白天，赵县百果屯劳家

松树村百果屯接生婆剪断脐带，孩子左手多了一截似指不是指的肉瘤，而且曲着与小拇指连在一起，象把小壶柄！松树村的接生婆心里一紧，抱起可怜的小人儿，最快地用温热毛巾擦拭秽物，轻轻地拍着粉红的六根小指，对着床上虚弱的阿咩(姆妈)和怀里闭着小眼的小人儿说：“这孩子和人不一样呢！”阿咩撑起来，小心地剥开碎花包布。六根粉红小指蜷成小团……阿咩眼前又一黑，草草地把碎布包好，重新躺下，扯起被子睡了过去。

07（2）外景，1976年左右、白天，赵县百果屯劳家

大铁锅里玉米粥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可是铁锅架在木架上，丫丫（劳金莲小名）搬来两个草墩子，叠在一起，一边手里拿着小碗，一边抓住木架脚，小心地爬上去……一锅烫呼呼地热粥倒了！叭嗒叭嗒地浇中的大腿根处，流到她的脚踝……小棉裤子也挡不住痛，丫丫尖叫着、滚到地上……

07（3）外景，1978年左右、白天，赵县百果屯

除了南南，村里其他小伙伴都粗鲁地喊她：“六指妹，六指妹！去学校了！”丫丫开始注意到第六根小指，捏着才发现里头有根软骨。她常常偷偷地端详着壶柄怪指，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她比别人多出一指！她啃着它，特别是和美珍偷吃生盐拌姜之后。一旦被阿咩（姆妈）发现，马上被打嘴巴：“那根东西是金吗？是宝吗？老舔它干啥？”。“六指妹”明白，她被母亲嫌弃，因为她比别人多了一根畸形手指；她被毫无顾忌地唤做“六指妹”因为别人都知道母亲嫌弃她比别人多了一根畸形手指。

08.外景，白天，南华师专排球场 

班里排球女队正在与别班进行比赛。二传手女生受伤退下场。劳金莲正在场外默默观战。

队长对着她喊“金莲，你进来补一下！”

劳金莲紧张地应：“我不行啊！”

其他人都急了，“不赢也不要紧，有人站位就行了！”，“快点吧，没有啦！”……

劳金莲着日常旧衣裳，打着赤脚在场上随着球方向跑动。样子别扭，终究还能应付。

09.内景，周末夜，南华师专舞池

劳金莲坐在舞池边看人跳舞。中文系古典文学老师正和一师姐跳舞。旁边一女生对另一女生说：“据说那个女的为了留校，答应了老师的追求。”女生答：“嘿嘿，如果能留校，我嫁个鳏夫老教授也可以。”

劳金莲的表情随着音乐和灯光升腾起向往的光芒。

10.内景，周末夜，南华师专女生宿舍

卧谈种种。

柳云：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大一就要过了，感觉没学到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女生Ａ：想到毕业分配，要回到又穷又僻远的乡下，更加觉得没奔头呢。

女生Ｂ：除非有关系，家里后台硬，要不，我们班90%的人要回到所在乡镇的。

劳金莲沉默。

女生Ｃ：我想，留校比回乡镇好多了。

女生Ｂ：莫非要找个师专某个老头嫁了？

柳云：你们想？金莲你想吗？

劳金莲认真地回答：想！

　　　　　第二幕

01.内景，周末夜晚，南华师专女生宿舍

柳云：金莲，等下一起去跳舞吧。

劳金莲：我不会哦。

小青：学了就会了。

劳金莲：上次我也参加了国际舞培训。但是还是不会。很笨。 

女生Ａ：那你一个人在宿舍干什么呀。

劳金莲：看书。

02.蒙太奇故事

02（1）内景，周末晚上，年轻写作老师宿舍

劳金莲敲开写作老师单身宿舍的门。写作老师很惊讶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

“我写了一篇散文。请你修改修改！”

“哦。”

“您这么多书。能借一本看看吗？”

“哦。”

02(2)内景，周末晚上，哲学老师宿舍

劳金莲敲开写作老师单身宿舍的门。哲学老师很惊讶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

“今天您上课讲到了尼采哲学。我很有兴趣！”

“哦。”

“您这么多书。能借一本尼采的书看看吗？”

“哦。”

“就这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画外音：劳金莲小眼睛冷静地看着矮小的写作老师和哲学老师，心底浮起不可告人的幻想。劳金莲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没有骄傲的资本和心情，只得默默地保持着对世界谦卑的态度。而他们的谦卑为她的幻想提供了条件。的确如此，有了同学一两次做伴之后，劳金莲独自去找了写作老师、哲学老师几次。

03.外景，黄昏，南华师专中文系教室

劳金莲正在教室一边沉思一边写东西，下意识轻轻咬着左手大拇指外侧一红色肉粒。她的右侧是窗外隐约背景，淡淡地闪现着一颗颗地在树叉挤着堆着的青涩木菠萝。教室里稀稀有几个人，其中陈孝承坐在劳金莲后面远，正在小声读《普通话教程》里示范篇目《海上日出》……天色渐暗，教室里只剩下劳金莲和陈孝承。当劳金莲收拾纸笔站起来，才发现陈孝承在默默看书。

劳金莲：陈孝承，你也没有去打饭？

陈孝承抬起头。浓眉大眼，平头短发，表情羞涩，唯一不顺眼的牙齿不好。

陈孝承：嗯。

劳金莲：我先走了。

陈孝承：嗯。

04.内景，星期天，中文系教室

劳金莲：嗨，陈孝承。

陈孝承：嗯。

劳金莲：干什么呢？

陈孝承：准备补考普通话测试。

劳金莲：安县人学普通话可能比较难。又补充道：我们赵县人说普通话正确率也不高。

画外音：“哦”和“嗯”给劳金莲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个敷衍应付，另一个则两心相惜。对劳金莲来说，陈孝承此刻的“嗯”仿佛又是另一种召唤。 

05.外景，新学期，南华师专中文系办公室

舞池上跟老师跳舞的师姐正在接听电话，她成了留校生。

劳金莲：老师，这是我的入党申请书，麻烦转交给书记。

老师（师姐）：好好表现，争取留校哦。

06.内景，白天，南华师专中文系2班教室

劳金莲疯狂写作，把作品展示在教室后墙上的《芳草地》。外班也有人来教室里端着饭碗看劳金莲的作品。

画外音：她的字遒劲有力，不似平常女子。她的诗古典别致，若伤情怨妇；她的散文真挚感人，一直娓娓道来；她的小说沧桑宿命，仿佛生平悲惨。同学中啧啧称奇，这个其面貌不扬、个子矮小、皮肤油黑的姑娘，有多少故事未为人知？心里有多少能量还未爆发？

陈孝承的镜头：眼睛里闪着赞赏和肯定。

07.内景，白天，南华师专中文系2班教室

窗外，春意盎然。

班主任：劳金莲同学，请你背出唐宋诗词中描述春天的10句诗。

劳金莲受宠若惊、期期艾艾地站起来，柳云在一边小声说：机会来了，好好表现！

先是磕磕绊绊，继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各种春天的诗句潺潺流出。

陈孝承的镜头：原来，她的声音如此优美！略带伤感和相思！

08. 内景，晚上，班主任单身宿舍

班主任：“这次期考试题比较难，你看这些问题你会不会。”

劳金莲大概看了一眼：“哦，这题还真不会。”

“应该这么答题……”班主任细致地给她讲题。

做完题，劳金莲眼睛扫描班主任的书架。

班主任说：“你喜欢哪本就拿去看。” 又道：“南华师专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任教、来了也留得不久。学校决定择优2%名额做为留校生。”他语意期待着什么。

劳金莲反应了过来：“班主任，您看我能留校吗？”

班主任：“难说。”他继续说明：“比如去年我们中文系那个女孩，”他笑了起来：“学校为了解决优秀教师后顾之忧，就安排她留校进了系办公室。”

劳金莲脸稍微红了一下，没有避开他越来越靠近的身体。

09. 外景，傍晚，南华师专大榕树下

柳云和劳金莲捧着饭碗在榕树下吃晚饭。

柳云：今天小青跟我讲了他表哥的情况。虽然那个人年轻大了点，而且离过婚，但是那个人的父亲在省里是能办事的领导。

劳金莲：你也不想回你们县做老师？

柳云：你想，我好歹也是职工子弟，如果毕业分配到乡下，我这辈子能过着下去？

劳金莲：你，想跟小青表哥？

柳云：想。不过，你不要在宿舍里讲这个事。唉，我自己都不怎么过着这个坎。

劳金莲：嗯，我知道。

09. 内景，夜晚，南华师专图书馆

柳云传一张纸条给劳金莲：那个Ａ不是很神经质吗？出于好奇，刚才我偷看她搁在桌上的日记本，发现一个重大秘密：她竟然跟我们班主任好上了！

劳金莲脸色大变，表情难堪。回字条：“知道了。那我不跟就是了。”

10. 外景，白天，南华师专教室

劳金莲一个人发呆。

陈孝承站着饭碗、似乎鼓足勇气，轻轻敲响她的桌子，“嗨！吃饭了！”

劳金莲如梦初醒：“哦！”

镜头闪现劳金莲的各种孤单和陈孝承关注和关心劳金莲的情景。

11.内景，白天，南华师专图书馆

劳金莲面对一个老态病弱的女人。

“张老师，命运兜兜转转让我在师专又见到您。您知道我家里穷，您应该记得初一那年我只有两件衣服轮穿——”

劳金莲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复读了三年才考上南华师专……要明年毕业，我想，我想留校，不回赵县！”

张老师：唉，金莲，我能理解。我能帮你什么呢？我从赵县一中嫁给比我年长8岁的老韦，老韦也没什么能耐，求领导把我安排在图书馆，他自己也仅仅是个说不上话的外语系副教授……

劳金莲眼露迷茫：谁能帮我呢？

张老师：要不，你去找师专人事处李处长。我让老韦跟他讲讲，他们是老乡。

12. 内景，白天，南华师专人事处

人事处李处长正襟危坐。

不过，他还是开口了。“小劳呐，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打道回府？”

金莲低着头，说，我想留校，在图书馆工作，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阳光穿过教授办公室窗棂，带着菠萝叶的影子，照在金莲的嘴角边上。

李处长抬了抬眼镜，往下看着他发黄的讲义夹，说：也不是不可能的。然后， 李处长渐渐眼含笑意：“留校学生必须品学兼优。”

画外音：劳金莲意识到李处长话里有话：第一，她的成绩不够优秀；第二，她的长相不够优秀，她甚至是难看的。

13.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校园

南华师专又一届毕业生毕业场面。凤凰花正艳。贴着标号的送生大巴排在操场上。有同乡的一起搬行李上车。来来往往的人。

劳金莲和柳云送别一学生会学姐。

学姐：“金莲，好好表现，争取留校。” 

劳金莲苦笑，脚用力碾地上的塑料瓶：“怕是没有机会。”

柳云安慰劳金莲，大声对着学姐：“留校，嘿，这种山里大学。我未必愿意。” 

劳金莲瞬间生气：“就我，是愿意的！想的，想要的！”

14.外景，夜，赵县白果屯村头大榕树下

隐约的月光和树影下，两个男女身影面对面走近。很长的沉默。

黑暗里浮起劳金莲的声音：“南南哥，还有一年就要毕业。我决定不回赵县工作。”

南南（声音很压抑又爱怜的样子）：“是因为我拒绝了你吗？”

月光照在劳金莲的脸上，有点凄凉：“当然不全是。”她说：“我想忘掉关于百果屯留给我的痛苦往事。回到赵县，每月工资可能不够补贴家用。我厌烦母亲和我大嫂吵架争执时拿着我做令牌，发誓我毕业后她不用干农活等着我拿工资孝顺她……我什么也不可能处理好我大姐和我大哥因为借钱还钱引起的矛盾……如果我回赵县工作，我必得因为这些现实关系纠缠而痛苦。……”

“留校，在南华师专。全新的人际关系，哪怕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但是生活、心灵相当安静，多好！”月光打住劳金莲的脸上，是憧憬的光芒。

南南的镜头。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和一双忧郁的眼。他问：“能留校吗？”

劳金莲语气消沉地答：“没有。” 继而坚定地求援：“我需要钱。”

没有声音。虫鸣唧唧。

“明天我借给你一些。”南南的口气不知为什么冷淡了下来，转身想走开。

“我是个见钱忘义的人吗？”美丽的月光里浮起劳金莲虚弱的画外音。同时，那一刻，她跨步想追上他。她想说：原谅我的自私！

伤感的月光。各走东西的背影。

13.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校园

劳金莲候在学校办公楼不远处的一个路口已久。发现李处长下楼，劳金莲快步迎上，离两三步停下。

劳金莲：“李处长您好。这是我的简历。希望您认真考察，给我一个留校的机会。”

镜头里一个厚信封，好象装有现金。

李处长接过信封：“哦。只要品学兼优，我们都考虑。”

第三幕

01.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校园

柳云和劳金莲还是坐在学校那棵大榕树下端着饭盒吃饭。劳金莲正在看一封信，然后诧异地对着柳云：“难道你真的愿意嫁给小青表哥了？他比你大七岁！”

柳云笑起来，：“难道不可以吗？他要信里保证可以在省会给我安排份工作，最重要的他对我好！” 

劳金莲皱起眉头：“就信里的甜言蜜语？”

柳云凑近她，贴着她耳朵，：“不是啦。上周我不是去见了他吗。我们睡在一起啦！但是，嘻嘻，我说我怕痛。他就顺了我。没放进去！”

劳金莲惊异地睁大眼睛，低声叫起来：“你还没毕业呢！不怕挨开除？”

柳云争辩：“又不做，难不成怀了？怀了才怕呢！”

02.内景 ，夜，南华师专教室

班主任走进教室准备开班会，女生A眼睛痴痴地望着班主任。柳云丢了一张字条给劳金莲，上面写道:看到A的色没有？看样子，还是她留校呢！

教室里各种期待表情。

班主任：“经过学校多方面的考核和审查，综合各方面因素，本班毕业留校候选人两个……”

同学们竖耳静听。

“……A……”

教室里响起强烈的嘘声。陈孝承惋惜地把目光投向劳金莲。

劳金莲呆若木鸡，脸色比之前的苦瓜脸更加难看。突然，她站起来摔开凳子，泪如雨下跑出教室……

03.内景 ，白天，南华师专人事处

李处长正在低头看文件。

劳金莲敲响门在没有征得同意的情况下进了办公室。

李处长抬起头，声音不紧不慢：“同学，有什么事吗？”

劳金莲站在处长面前，声音急促：“李处长。上次在路上我递给你的简历您看到了吗？”

李处长（仿佛记得什么似的）：“唉，你看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事情了。应该没看到。”

劳金莲眼冒悲愤：“您真的没看？您！太过分了！”

李处长轻笑：“学生递给我的简历太多了。一般情况下，我真没看。你的那份，可能放在家里抽屉里吧。”

劳金莲无声地转身。又一次泪流满面。

04.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教室

下课了，教室里只有劳金莲和陈孝承。

劳金莲一个人呆坐。眼神绝望。

陈孝承正在埋头毕业履历，抬起头发现劳金莲没走。

他鼓起勇气对着她喊：“劳金莲！”

第二声时，她转过头。他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走到她旁边并坐下，敲她的桌子“你怎么啦？”

劳金莲凄惨地对着他笑了一下。“不就是留校没我的份吗！”

陈孝承坦诚道：“嗯，确实是令人痛苦的事情。不过，干嘛一定要留校？”

劳金莲苦笑了：“我不想回到赵县。又没有一个外县的男朋友可以跟着他。”

陈孝承偷偷地笑起来：“象你这样善良又有才华的女孩子，找个外县的男朋友不容易。”

劳金莲又苦笑：“别取笑我，在我伤口上撒盐了！”

陈孝承顿了一会，郑重道：“如果你能做我的女朋友，我会觉得非常荣幸！”

劳金莲长久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这个可以吗？她对他了解不多，从未发现他在善意的存在。难道，为了不回赵县可以轻率地答应做人家女朋友？做了人家女朋友跟着人家分配到安县了！分到安县某个乡下中学？教书，种菜养猪？生一个孩子？终老……

05.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教室

下课了，教室里只有劳金莲和陈孝承。

劳金莲直接地坐到陈孝承对面：“陈孝承，今晚能请我到校门口吃云吞吗？”

陈孝承有点局促不安：“我请，你去不？”

劳金莲轻笑：“我求之不得呢！”她继续说到：“我又穷又丑，你简直就是我的恩人呢！”

陈孝承自嘲：“我其实也蛮丑的。”他故意咧开他那口很难看的牙齿。

劳金莲尴尬地笑起来。“听你老乡说你家是万元户哦！”

陈孝承呵呵不置可否。

05.外景 ，黄昏，南华师专教室

下课了，教室里劳金莲和陈孝承面对面端着饭碗吃饭。

劳金莲低头吃不看陈孝承：“你那个乡镇离县城远不？”

陈孝承把自己碗里半个煎蛋勺到她的碗里，说：“挺远的。我的村子处三县交界，四面环山，路不通，没有大米吃，只能山窝里抠着点泥种玉米呢！经济来源是山头上的那点金银花。”

劳金莲停顿了一下，这时候她难过的又要掉眼泪了。

画外音：她要跟着陈孝承了，但是陈孝承出身贫寒， 往后的日子她能指望他周济她狠心抛弃的赵县百果屯那个同样贫寒的劳家大小吗？在艰苦的生活里，他能理解自己心中那点虚无飘渺的作家梦？

陈孝承觉察她的难过，咧开大牙，淡然笑之：“难过了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劳金莲真的流下了眼泪。

06.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教室

劳金莲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

系主任：“劳金莲同学，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师范生，文笔好，还是个学生党员。我也了解到你很想留校，但是名额有限，上次班级推荐的留校候选人里并没有你。”

劳金莲眼睛流出了一点希望，莫非机会又来了？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有一个传统，就是为了留住人才，我们会照顾一些年轻稍大的或者有特殊困难的教师。换而言之，会考虑安排这些教师女朋友到师专工作。”

劳金莲困难地接上话：“主任您就直说哪个老师有困难吧！”

07.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教室

     柳云和劳金莲捧着饭碗在榕树下吃晚饭。

     劳金莲呆呆地边吃边看远方：“系主任介绍我跟那个A老师。数学系的唯一教授。老婆原来在学校饭堂工作，胖胖的那个女人”

柳云：“你想不想？”

空气里飘起劳金莲疲惫的声音：“有点想。但是我答应了陈孝承了。我怎么办？”

柳云冷静道：“结婚了还离婚呢。何况你只是答应陈孝承做他的女朋友。真想留校就明确地跟他分手。不要含糊！”

08.外景 ，夜，南华师专女生宿舍楼前

陈孝承站在门口可能有几小时了。宿舍里劳金莲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

柳云把饭盒端到劳金莲面前：金莲，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陈孝承在楼下也等了好几个钟了。你要把态度传给人家，不能这样互相耗神气了！

金莲想了想，坐起来，接过饭盒：“好吧。我吃了就下去跟他说清楚！”

楼下，陈孝承等到了劳金莲。劳金莲没有跟他打招呼，直接往校园小树林走。陈孝承笃定地跟上去，一言不发。

他们一前一后，一前一后，没有说话，一直没有说话，在夜色里几乎把南华师专的校园每个角落都走遍了。

最后，劳金莲停了下来，陈孝承也停了下来。劳金莲说：“明天晚上我给你最后答复！”

09.外景 ，夜，南华师专女生宿舍楼前

陈孝承站在门口可能有几小时了。楼下，陈孝承等到了劳金莲。劳金莲没有跟他打招呼，直接往校园小树林走。陈孝承地跟上去，一言不发。他们这次走得比上次快多了。

他们一前一后，一前一后，没有说话，一直没有说话，在夜色里几乎把南华师专的校园每个角落都走遍了。

最后，劳金莲停了下来，陈孝承也停了下来，他声音低沉地问劳金莲：“你给我的答复是什么？！”

劳金莲沉默了一会：“给你想要的！”

陈孝承坚忍地问：“我需要什么？”

劳金莲转过身，黑暗地盯着他：“难道连你也不想要我了？”

陈孝承拉过她。他们在黑暗里喘息。

10.外景 ，白天，南华师专女生宿舍楼前

毕业场景。宿舍楼前各种乱。楼上楼下人影冲冲。

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城里男人。一个是陈孝承。他们在正在等人。不远处停了一输轿车。

楼下走来柳云、劳金莲，女生A也跟在他们身后。他们都提着毕业行李。

城里男人朝柳云招手：“我在这呢！”

陈孝承认真地看着劳金莲。劳金莲抬头看见他，羞涩地低头。

柳云走近两个男人，站在陈孝承和城里男人中间，对城里男人介绍：这是陈孝承，才女劳金莲的男朋友。对陈孝承介绍：我男朋友AA。后补上：省交通厅的。城里男人主动伸手和陈孝承握手：我都听柳云说了，好好珍惜劳金莲同学哦！

劳金莲和柳云紧紧拥抱，柳云眼眶湿润安慰劳金莲：“大家几乎都分到乡下中学的。不要难过。好好表现，多多写作，说不定以后成了大作家！杀回南华师专当个教授也说不定！后会有期！”

城里男人接过柳云行李走向轿车。

陈孝承一手接过劳金莲的行李，一手拉着劳金莲的手。左手大拇指外侧一红色肉粒特别抢眼。

全景：南华师专又一届毕业生毕业分别场景。

近景：木菠萝一颗颗地大着，凤凰花开正艳……

片尾字幕：

谨以此片记录劳金莲们的人生来路，以致敬从低微到自信、从混沌到澄澈的所有心灵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