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电话亭

    M是一个神奇的公司的员工，这个公司可以从性质上定义为通讯公司，他们训练员工为客户带来语音服务，服务的内容竟然是装扮成已去世的人的声音和他们的亲人通话，以达到安慰生者的服务目的。大家都知道这样一种服务，只要在固定的时间去任意一个电话亭拨通这个公司的服务号码，就能听到自己想念的却再也见不到的人的声音。至于收费标准？哈哈，完全免费，有些不可思议，可渐渐的人们就认清了这个公司的真面目，他们利用假扮的过世的人的身份套取前来打电话的人的资料秘密，从而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诈骗钱财，贩卖情报等。认清这个事实后人们大多在意识到自己的信息被套取后就不再来电话亭拨打这个号码了。

    M作为这个奇特的公司的员工之一同样受过严格的训练，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查询出死者生前的资料，并根据资料很快进入角色，通过变声器发出的声音表演足可以以假乱真，常常使前来拨打电话的人都信以为真，从而放松警惕，不经意透漏出重要信息。M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只是一个员工的代号，他扮演别人久了，渐渐也并不记得自己真正的姓名，连自己的性别观念都变得模糊了。

    可是一个顾客却改变了他。

    一天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沉闷隐忍，半天才说出想要联系的人的姓名。

    M从服务器里调出死者的资料，是一个13岁的男孩，眉眼安静，死因是疾病。

    M扮演一个小男孩已经驾轻就熟，他用温柔乖巧的语气和男人交流，时不时从资料里翻出一句男孩生前说过的话或一件做过的事跟顾客互动。

原来男孩是顾客的儿子，这个男人在听到自己孩子的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泣不成声，后来也聊得很顺利，男人一直抓着听筒，和M聊到规定的服务时间外才挂断离开。按照惯例，第一通电话一般不套信息以赢得顾客的信任，以后若是再来便开始有计划地进行信息套取。

第二天M果然又接到了昨天那个男人的电话，男人一改昨日的忧愁苦闷，变得兴致勃勃，和“儿子”聊一些生活琐事。M见时机成熟，便巧妙地骗取到了男人的银行账户及密码。

    第三天，那个男人便没有再来了。

    M早已习惯这样的业绩，通常顾客明白受到一次欺骗后都会选择放弃，毕竟这项服务只是一个幻影，况且还是一个需要付出不低代价才能享受的幻影。自M从业以来，他只遇到过两个被骗之后还是不愿放弃这个幻影的人，一个是失去同性恋人的男子，一个是暗恋死者一生的老妪。可是这两个人也都在被骗两三次后便不见踪影。

    这样的事M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第四天，M又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话，起初M并未留心，以为这个男人也会像以前两个人一样，不会持续太久，可出乎M的意料，接下来每个星期他都能接到这名男子的电话，M也乐得将他的个人信息骗了个干净，可是渐渐地，M发现这个顾客并不在意自己的重要信息被盗取，他的银行卡里已经被盗空，社会上各种权限也被入侵，凡是能盗取的价值都被骗取一空，可他还是每星期雷打不动地来电话亭找他“儿子”聊天，每次都兴致勃勃，丝毫听不出他在为劳动果实被窃取发愁。（说明：当遇到这样的顾客时公司一般会留少部分生活资料以让被骗者继续创造价值，公司从中收益，这时顾客已成为公司的奴隶）

    每星期都要假扮成小男孩和自己的“爸爸”对话，聊些温馨的话题，让M也渐渐困惑起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傻，明明知道这是个骗局却仍然不愿放弃这个幻影，这是他从没遇到过的。渐渐他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真正的姓名，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这样充满谎言的工作，思考他为什么可以成为任何人，却就是成为不了他自己，他自己是谁？有没有被人牵挂？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像这个男人牵挂他的孩子一样那么牵挂自己？M很头痛，他找不到答案。

    后来又一次接到这个男人的电话时，M不顾公司的规定，质问这个男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在骗你，还要来和我通话。你知道我不是你儿子，你儿子已经死了。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回答知道。

    那为什么……M没有问完，他好像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男人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知道这都是假的，可是我实在太想他，即使知道你在骗我，能听到他的声音，我都会很开心，我不怕你骗我，就怕连骗我的人都不再有了。

    说完这些，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M有些恍惚，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再来了。他放下变声器，请假提前回家了。

    M辞职了，他决定离开那个公司，他想找回自己。

    又是一天午夜，M来到电话亭拿起了听筒，拨通了那个号码。

    他沉默了很久，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