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疯子的亲密接触

中考结束，小秋的成绩很不理想。原因很简单，自从上小学那天起，父亲的心思就没放在她身上，还时常支使她扫地做饭，干这干那。

事已至此，父亲只好托人送小球进了卫校。卫校花钱少，毕业后还包分配。转眼三年过去，该实习了，小秋和所在护理班的35名学生被带往一家地处偏远城郊的精神病院。班主任明确表态：三个月实习期满，成绩达标者就可以留下工作。

当初不是说要进大医院吗？怎么成了精神病院？从小性子就躁的小秋第一个跳出来质问。班主任撇撇嘴，显然，他的神情在说：就业形势严峻，连本科生、研究生进大医院都要削尖脑袋，更何况你们这些中专生？！

学生们一听，当即炸了营。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位中年男子走来，道出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三个月实习期满，顶多从你们中间留3个！

35人取3名，还不足十分之一！

接下来，护理班被分成7组，分别由一名老资格护士带着护理精神病人。带小秋的护士姓宋，已在这儿工作了12年。在宋护士的带领下，小秋看到了要护理的那位眼神呆滞、攻击性强的女病人。病人叫林春蛾，三年前的暑假，她去接上大学的女儿回家。在街口，一辆轿车斜刺里冲出……灾难发生，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撞得飞起来！女儿走后，她疯了。

不过两天，就有一半学生哭啼啼地打道回府，小秋所在组内的5名成员也已走了两个。昨天，她们两个负责监护林春蛾吃饭。一眼没照看到，林春蛾抓起一把米饭捂了她们一脸。这且不算，林春蛾还张牙舞爪，非要脱她们的裤子！

宋护士盯着小秋，问她还能坚持多久。小秋脾气倔，白了宋护士一眼，牵着林春蛾的手走到了一片树荫下。仅仅安静了三两分钟，林春娥突然张开双臂扑来，并用力撕扯小秋的裤子。小秋吓坏了，高声呼救，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迅速冲来，三下两下就将病人拖回了房间。

林春蛾发病了，嘶声哭叫，样子很是骇人，一不留神，小秋的腮上也挂了彩。

次日早，宋护士又走来，冷言冷语：如果撑不住，就别硬挺。疯人院里没空位了。

你干了12年都没疯，我想我也不会。说这话时，小秋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味道。

半个月后，35名实习生已走了大半。一个月期满，小秋所在的小组就剩下了她自己。而林春蛾的病情不仅不见好，还多了项毛病——每到吃饭时，她都偷偷往怀里掖馒头、藏米饭。这天吃饺子，她又端起盘子，把热饺子往怀里倒。

小秋忙冲上制止。不想，刘春娥一抬手，将余下的热水饺全扣到了她头上。有两只滑进衣领，火烧火燎地疼。急匆匆奔回寝室脱下衣服一看，胸口处竟烫出了一溜水泡！

小秋气得发疯，正想去找林春蛾算账，哪怕违反纪律，也要出出这口恶气。可拔腿刚冲到门口，一个人突然拦住了她。

是父亲！才分开一个月，父亲看上去却愈显苍老。沉默半晌，父亲开口了：小秋，刚才我听宋护士说了你照看病人的事。你记着，疯子也是人，平时多握握她的手，多给她洗洗脸，梳梳头。她会少给你添乱的。

父亲走后，小秋多留了个心眼，故意让林春蛾偷饭成功。她高兴坏了，一回到房间就从被褥下翻出一张照片，那是几天前丈夫探视时留下的她女儿的照片。她捏起一粒粒米饭往女儿的嘴里塞，止不住老泪纵横……

看着看着，小秋心头也一酸：原来，人疯，爱未疯啊！

又过了两天，小秋带林春蛾放风。刘春娥故态复萌，又将小秋扑倒在地，撕扯衣服。这次，小秋没有喊叫，也没抗拒，而是顺从地配合她脱下了外衣。林春娥乐呵呵地笑，在地上画了个“脸盆”，接着认认真真地搓洗起来，边搓边喃喃：囡囡，妈看不得你脏，妈会把你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等妈老了，你也要给妈洗，听到没有？

囡囡，是她的女儿。

小秋的眼睛红了，掏出梳子给她梳头。她很是温顺，任由梳理。随着几根白发掉落，小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扑簌簌流下。朦胧的泪光中，小秋看到了她的母亲和父亲。她的母亲也是个精神病人，疯起来比林春蛾还要吓人，砸玻璃，摔家具，拿刀砍人，有一次还差点把房子点着。可父亲从没骂过她，打过她，依旧天天给她洗脚，梳头，带她去遛弯。每次出外门，都要找根绳子把母亲拴在腰上，走到哪带到哪……

三个月实习期满，小秋荣幸地成了精神病院留下的三名学员中的一员。宋护士在鉴定书上如此写道：“懂得感恩，懂得用爱去温暖失爱的心，张小秋同学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