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山孩儿

应山孩儿

凌风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山区小学的老师，没想到自认为优秀的他一上班就碰到了难题。

在教研会上发言时，凌风大谈新教育理念和教学模式，一老教师说：“凌老师，五年级二班有个娃儿叫周强，你只要能让他念通顺一段课文我们就向你学习。”凌风愣了愣问：“他智力正常吗？”张老师说：“有些奥数题老师做不出来的他都能做。”凌风拍着胸脯应下这事。

第二天他才发现接下的是个烫手的山芋。

凌风正讲课，一个男孩突然莫名地站起来，背着双手象老师似地巡查了一周，凌风正要制止他时，他踢了讲桌一脚，旁若无人地走出了教室。从同学们口中，凌风得知这男孩叫周强，绰号“应山孩儿”。能听懂话，但会说的话一共只有四个字。

凌风奇怪地问是哪四个字，同学们叫他去听，他走出教室，见周强一个人在操场角落里玩石子。他见老师来了，也不理。凌风听他自言自语翻来复去说四个字——“啊、打、工、去。”凌风想问他，周强白他一眼，起身回教室。

放学后，凌风去周强家家访。从周强的爷爷处，凌风得知周强是个可怜的孩子。

周强从小就只会听话不会说话，他父母在南方打工，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自闭症。该上学时，没一家学校要他，父母把他送回老家。去年，他母亲因为一个小错误被工厂开除，她一时想不开竟跳楼自杀了，他爸带着骨灰悄悄回老家埋了，这事到现在都不敢告诉他，怕他知道了自闭会更严重。他平时喜欢到后山一悬崖处对着山崖大声喊，但只会喊一个“啊”字，他爸临走时说要是他能喊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且喊够十万八千次，父母就会回来。他爸临走时还给他一部手机，说不想说话就给他发短信。他于是天天去山崖前喊，但到现在仍然只会喊四个字，“啊、打、工、去。”

凌风问“应山孩儿”是什么意思，周强爷爷说，人对着有些山崖喊，山崖就会原模原样地回应，老辈人说这是因为山崖里住着一个被父母关住的小孩，小孩寂寞无聊，就学着外面的人说话，这个小孩就叫“应山孩儿”。周强爱去山崖前喊，所以大伙就这么叫他。

凌风下决心帮助周强，他网上查询得知得自闭症的人行为异于常人，但在某一方面有超常的天赋，这症并非不能治，关键是要找到个最合适的突破口，

凌风采取的第一步是接近。放学时，周强一走，他就跟他走。周强开始时很反感他，次数多了也懒得理他，一个月后竟然允许他跟到那山崖前看他玩儿。

周强每次到离家不远的那山崖前时，便坐到一块大青石板上打纸折的“豆腐干儿”，打一下喊一个字，反反复复就那四个字。每天结束这枯燥的游戏后，他便用一块有颜色的小石块在青石板的的侧面记下这天喊的次数，这青石板侧面已写满了数字，看来他这是要喊够他爸说的十万八千次。

周强每次放在石板上打的都是一块又大又厚的“豆腐干儿”，是用香烟包装盒折迭而成的，而他用来打这块大“豆腐干儿”的却是较小较薄的“豆腐干儿”，这游戏是要把垫在地上的“豆腐干儿”打翻才算胜，而他以小打大是打不翻的，凌风就从没见他打翻过一次，可他坚持这么打，并且每打一次都愤恨地念一个字。

一天，凌风实在忍不住了，把大的拿起来，把小的放石板上说：“你用大的打小的试试？”没想到周强情急之下推他一把说：“去！你！”

凌风一愣，高兴地说：“你会说‘你’了？再说一遍。”周强也笑了，又推他一把说“去你！”继而站起身，对着山崖跳着大声喊：“去你——”凌风也学他大喊，山里的“应山孩儿”跟着他们不断地重复着喊声。

凌风非常高兴，可这以后几个星期，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周强的进步仍然只是从四个字进步到五个字而已，而且那“你”字还很少再说。

凌风很沮丧，可接着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发现周强喊那四个字“啊、打、工、去。”当他在喊“去”字时，常常要结巴一下，似乎下面还有想要说的话，可总是说不出。凌风试图引导他，在他喊出“去”字时，给他接“去城里，去广东，去外面”等等，可总不能引出他下面的话。

令人吃惊的事发生在一个下午，这天，凌风跟周强上山，可这天周强没走原路，而是来到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前，直接跪了下去，竟然哭着叫了一声“妈——”

凌风惊问：“这是你妈的坟？你知道你妈不在了？”周强使劲点着头。原来这一切都没有瞒住孩子。凌风劝慰了周强好一阵后，他才停止了哭泣，最后站起来时他捡起了坟前一石块拿在手里，又朝天天喊的那悬崖处走去。

到了那崖前，周强没有再打“豆腐干儿”，而是把那个烟盒折的大“豆腐干儿”拆开了给凌风看，凌风惊奇地发现这烟盒的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打工”。

凌风问：“你是不是恨‘打工’，才把它折进纸里打它？”周强点头。

周强围着青石板侧面看那一大堆数字，很快在最后写下“108876”，这显然已经超出他爸要求的十万八千。凌风正惊异他如何这么快就得出总数时，周强掏出手机给他爸发了条短信，凌风看到他写的是“超过十万八千次了，你可以回来了。”

很快，他爸回了短信：“你只会喊那四个字，对不起，爸暂时不能回。”

周强无声地流泪，突然把手上刚才在他妈坟前捡的那块石头远远地扔了出去，对着悬崖大声喊：“啊——打——工——去——去——去——”

凌风知道“去”后面一定还有话，就鼓励他说：“去什么？去什么？喊出来啊。”

“去——你——去你妈的！啊！打工，去你妈的！”周强突然喊成了一句话。

凌风一愣，一惊，继而哈哈大笑，他也对着山崖大喊：“啊！打工，去你妈的！”

“应山孩儿”跟着凌风跳着笑着对着山崖大声重复高喊着这句话。山崖不断地回应他们。

……

第二学期，“应山孩儿”周强已经能够顺利朗读整篇课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