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正是阿飞的外公,因为阿飞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他便跟外公住在一起并照顾老人。高中时我们这些同学常到阿飞家做客,便也对老人熟悉起来。 老人在中风后就不怎么说话,像是听力不大好了,但总是自己嗯嗯啊啊地唱着一些旋律。 我们不时会到老人的躺椅跟前,单独和他说说让自己不快的事,这时老人会停下他的吟唱,看着对方,像是在听的样子,我们说完了,他点点头说“好、好”或者“没关系”,又会继续眯着眼睛唱自己的。阿飞说那是一些昆曲的段落,外公中风前就很爱唱,还教过他一下子。 在咬字有些模糊的歌声中,是满院子桂花的香味。老人家里有一处不小的阳台,摆满了桂花盆景。无论是否在花期,我们去看时总是满眼青翠。 跟阳台相连的是老人的房间,墙上贴满了他的书法,大多是七首《从军行》里的句子,比如“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窗前一张古色古香的木桌子上还摆着他的墨砚、毛笔和宣纸,以及一盏已经很少见的煤油灯。另一边墙是两个比阿飞个头略高的木书架,摆满了关于昆曲、越剧的书,封面上印着已经有些发黄的戏曲脸谱。 阿飞描述过老人没中风时还爱抽烟,于是他的童年常是在烟雾缭绕中仰望着穿灰色长衫的外公在书桌前研墨挥毫,或是站在阳台看着一盆盆的桂树枝叶发呆。 某一天,阿飞回到家,诧异地发现外公竟然不在阳台的躺椅上,却在厨房里忙活着。一堆食材放在灶台上,还有些堆在地下,外公拿着菜刀正在砧板上笃笃笃地敲着,手法颇为熟练。 很快几碟佳肴上桌了,外公关了灯,只把书桌上那盏煤油灯拿到饭桌上亮着。三碟小菜是松鼠鳜鱼、桂花糯米藕和雪花蟹斗,还有两碗甜品,是桂花糖芋苗,一埕绍兴酒放在边上,两只小巧的瓷酒杯里已经斟满了透明的酒液。 阿飞和外公一起很快把菜和甜品吃干净了。最后几杯酒下肚,老人拿了一杯走到阳台倒进一盆开得最好的桂花里,就摇摇晃晃地又躺倒在躺椅上,一边摇扇子一边嗯嗯啊啊地哼唱起来。 老人就在那天夜里的睡梦中过逝了。 不久后阿飞收到一封从苏州寄来的信,其中夹有一张外公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一张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和几张家居照,里面的摆设竟然与外公的阳台和卧室很接近。 寄信人在信中说,那个年轻女人是他的祖母,不久前去世了。离世前她在从不离身的怀表夹层中拿出了那张年轻男人的黑白照片。他认出不是自己的祖父,就追问男人的身份。祖母没有回答,只用笔在纸上点了一串摩斯码,然后朝他狡黠地一笑就闭上了眼睛。 他把摩斯码翻译出来,是按汉语拼音组成的句子,祖母偶尔唱过,是昆曲《游园惊梦》中的“梦回莺转,乱煞光年遍,人立小庭深院。” 那张年轻男人的照片背面写有一个地址,他便把这些都寄过来了。 那么老外公离世前做的那些菜又是怎么回事呢?都是苏杭一代的名菜,大概就是照片上那位婆婆过去挚爱的吃食吧,阿飞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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