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吴江是一个退休老头。有一天，吴江的儿子给他送来了一只鸡。一只骄傲的公鸡，红冠黑尾巴显得十分英气。吴江很高兴。他想起儿子把鸡拎进门的时候，说过两天就再来看他，于是按捺住了留儿子吃饭的念头，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哪里有不约会陪老头的道理。

吴江是一个鳏夫。

妻子在儿子五岁的时候因病离开，他未再娶，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直到给他买了房子，让他有了成家立业的资本，却也给了他离开自己的理由。吴江一直喜欢住在老房子里，里面有他早逝妻子的痕迹和气息。他平时的爱好特别简单，下楼买菜做饭，看报纸，然后吃饭，生活规律而节制。

涌进大城市里面的外地人越来越多，吴江经常在家附近碰到一些衣着古怪的年轻人，有些嗤之以鼻。吴江房子的楼下是一个特殊的理发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洗头房。吴江是一个正经人，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那样的地方有所交集。

吴江早上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去阳台喂鸡。一个多礼拜都没舍得杀了它，吴江差不多把它当成了自己儿子的化身，甚至打算一直养它到自然死。可是他发现鸡不在阳台上了，关着鸡的纸箱被顶开，鸡从二楼飞了下午。吴江不禁感叹，热爱自由的儿子送的鸡也像他一样。吴江从阳台往家楼下张望，大早上街道弄堂里冷冷清清，地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留着一地鸡毛。

吴江觉得很可惜，把鸡毛捡了收集起来。遇到早起锻炼的邻居，笑笑回答想做一个鸡毛掸子。

吴江再一次路过洗头房是中午的时候。吴江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年轻女子没有想象中的浓妆艳抹，出乎意料地朴实。干净的白裙子，头发披散着，尽管裙子有些短。

看到吴江盯着自己看，女子有点怯怯。端着碗的手往后缩了缩。吴江闻到那是鸡肉的味道。

闷热的夏天下午，吴江像做贼一样溜进了洗头房。只有年轻的女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进来，又像是害怕又像是紧张的表情，关了电视。吴江指了指女子放在桌子上的碗，质问女子捡走了他的公鸡，女子表示自己不知道公鸡是吴江的。吴江一定要讨个说法，女子没有办法，突然开始脱穿着的丝袜。

吴江落荒而逃。

儿子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来看吴江了。吴江很纳闷，说好的过两天，几乎快要到了两个礼拜。面对着每周都精心准备的饭菜，吴江咽不下去。

门铃响的时候，吴江正在看报纸。欣喜地开门，却忘记确认是谁。门口站着洗头房的女子，身边拖这一个大麻袋。

打开来是一只鸡。

吴江把女子迎进屋内，想了一下，还是倒了一杯茶。自己远远地坐到对面。女子小声地告诉吴江，自己捡了他的鸡吃很不好意思，但是身上的钱都是被老板拿走的，省了一个礼拜的早饭钱终于去菜场买了一只鸡还给吴江。

她告诉吴江，母鸡比公鸡要好吃，要更贵，让吴江以后不要再买公鸡吃了。吴江表示，鸡只是自己四年儿子的寄托，并不只是为了吃。

这时，大门被推开，吴江的儿子走了进来。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一个妙龄女子在一个房间里面谈话，仔细一看，女子还是楼下洗头房里面的小妹。

女子落荒而逃，留下不知所措的吴江。他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儿子认定向来老实的父亲起了花花心思，看到母鸡更是怒不可遏，抓起鸡就往地上摔去。鸡一会儿就不挣扎了。儿子夺门而出。

吴江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儿子说的话，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他的眼前飘飘洒洒的，好像是窗没有关紧，鸡毛被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