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演员死去》

　　愿演员死去

　　1.外景  草地  日

　　

　　阿泽干净、清秀的脸，刘海齐眉，他盯着镜头。背景深处是稍稍泛黄的草地和灌木丛。

　　

　　阿泽：当爱神之箭射中我时，我已经死去。

　　

　　阿泽双膝跪在地上，我们看出他是个十岁左右、瘦削的小男孩。他痛苦呻吟了一声，然后双手捂住腹部，仿佛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腹部。他呼吸急促，表情痛苦，身子慢慢前倾，倒在了草地上。

　　

　　2.（闪回）内景/外景  阿泽家  日

　　

　　字幕：两个月前

　　

　　两层小楼带一个前院，院子以一片瓜藤格成两半，里面堆满了各种木材、木屑和没漆完的桌椅。

　　

　　拖拉机在门外停车的声音传进院子。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肩扛一根杉木，用杉木前端推开门进来。同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翻墙跳了出去。

　　

　　青年将墙角下的小门往里推开，佝偻着身子，露出一张脸来。

　　

　　青年：阿泽，把哥的书包和相机递过来。

　　

　　阿泽将一个书包和一个相机包通过小门塞了出去。

　　

　　阿泽：哥，你到哪里去？

　　

　　哥：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咱爸妈。

　　

　　阿泽：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哥：哥要拍电影，当导演去了。爸咱妈整天说我做白日梦，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干这些事，（稍顿）老弟，你跟谁也不要讲。

　　

　　阿泽：我不会讲的！

　　

　　哥：老弟，你上周的文艺汇演演得不错，只要你好好演，将来哥当导演了第一部电影就找你演男主角。我那儿的电话你记下了吗？

　　

　　阿泽：（会心一笑）记下了。

　　

　　哥：那好，我走了。

　　

　　哥朝院门偷瞟了几眼，跑走了。

　　

　　阿泽：（压低声音喊）哥，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3.内景  小卖部  日

　　

　　小卖部里几个人在麻将桌前围观，一片嘈杂。

　　

　　阿泽站在一个半人高的玻璃柜台前，柜台上摆了一台电话。电话铃响起，阿泽拿起电话。

　　

　　阿泽：哥，你当导演了吗？

　　

　　哥（画外音）：快了，快了！啥事？

　　

　　阿泽：哥，你知道爱神的箭是什么吗？我会演被箭射死，还会演尸体了。

　　

　　哥（画外音）：好，你继续学着碟子演啊。要是演得好，哥就找你当男主角。爸妈没什么事吧？

　　

　　阿泽：没事。我保证一点也不告诉他们。

　　

　　哥（画外音）：那就好。哥还忙，先挂了。

　　

　　4.外景  保安室/电影片场  日

　　

　　哥挂了电话，走出保安室，走进旁边的片场。他拿起笔记本，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东西。

　　

　　哥：（小声嘀咕）晚上订西红柿炒蛋30份、青椒肉丝50份、卤肉饭65份……

　　

　　镜头后拉，哥身前出现一大堆盒饭。

　　

　　5.外景  石拱桥  日

　　

　　石拱桥下是潺潺的流水，桥的一侧有几棵大樟树，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有几个老人在树底下乘凉。

　　

　　阿泽走上桥面，对面不远处走来一个与阿泽同龄、穿着白裙的女孩。风吹得她的长发和裙子飞扬。

　　

　　阿泽：阿兰，我哥要当导演了，就是拍电影的。他拍的电影会在电影院放，也会在电视上放的。我哥说，他当了导演后，第一个找你演女主角，你当不当？

　　

　　阿兰：谁信你呢？

　　

　　阿兰从他身边走过去，阿泽看着阿兰走远。阿兰走了几步之后扭过头来迅速看阿泽一眼，继续走。

　　

　　阿泽：（大喊）阿兰，你等着，我哥一定找你当女主角！

　　

　　6.内景  阿泽家客厅  日

　　

　　墙上贴着梁朝伟、张国荣、周星驰、张曼玉和王祖贤的电影海报，一个小书架上零散地摆着几本书和一大堆VCD盒子，房里的摆设显示这个家家境一般。

　　

　　阿泽坐在电视机前，电视里正播放着日本武士剖腹自杀的画面。阿泽母亲端过来一盘青菜，放在已经摆了几盘菜的桌上。

　　

　　母亲：阿泽，去喊你爸吃饭。

　　

　　母亲解下围裙，挂在墙上，往厨房走去。

　　

　　阿泽：（对着院子大喊）爸，吃饭了！

　　

　　电视里放了一段孕妇生孩子的画面。阿泽盯着看得出神。

　　

　　父亲在门口用毛巾擦手，母亲端着碗筷走到桌旁，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摔。

　　

　　母亲：（愤怒地对阿泽）你长耳朵没？还要我再喊一遍？到底吃不吃饭？

　　

　　阿泽弹跳而起，迅速关了电视机，坐到餐桌前。母亲正在盛饭。

　　

　　母亲：（对阿泽）洗手去！

　　

　　阿泽离开座位，走出门。父亲从母亲手里接过一碗饭，坐到桌前。

　　

　　母亲：大的不懂事，小的也不省心，越长大越要操心。

　　

　　母亲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拆开的信封，将信拿出来看了看。阿泽在门边擦干手，走到餐桌旁坐下来。

　　

　　父亲将信一把抓过去，揉成团扔到地上。

　　

　　父亲：没出息的东西！天天搞电影，到处跟别人讲当什么导演，最后连个鬼都没搞出来。

　　

　　母亲：（带着哭腔）他到底上哪去了？

　　

　　父亲：混社会去了！哪天莫让我在巷子里逮到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口气不小，说事不成不回家，莫让黑社会的混混给搞了，吃个哑巴亏，还要我们两个老把戏来赔钱，真是气死我了。

　　

　　母亲倒给父亲一杯水，父亲接过水杯，放在桌上，嘴里喘着粗气。

　　

　　母亲：两个月了也不晓得打个电话回来，在外面好不好也不晓得？

　　

　　父亲：他最好莫回来！我倒要看看那家伙还能撑几天！我每天辛辛苦苦做家具，好不容易供出他这个大学生来，村子里的人都讲我唐老爹有本事，现在倒好了，那个鬼崽子倒反叫全村人来看我的笑话，气死我了！（盯着阿泽）阿泽！

　　

　　阿泽正夹起一块鱼，鱼突然掉进一碗汤里。

　　

　　阿泽：爸！

　　

　　父亲：你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要学你哥，长大了骨头硬了，我管不了了，要生要死由着他，你小子要是读不了书，趁早跟我学做木工，省得浪费家里的钱。还有几年小学毕业？

　　

　　阿泽：现在读四年级上册，还有一年半。

　　

　　父亲：还有一年半，你小子攒点劲，你爸做木工每天挣不了几个辛苦钱，还累死累活的。听到了吗？

　　

　　阿泽：听到了。

　　

　　母亲：好了，好了，莫说了，吃饭。阿泽，吃完饭给阿兰家送碗糍粑，糍粑在碗柜里。记得怎么叫阿兰妈妈吧？

　　

　　阿泽：记得！

　　

　　7.外景/内景  阿兰家  日

　　

　　一个大着肚子、近四十岁的女人给阿泽开门。

　　

　　阿泽：春香阿姨，我妈叫我来送糍粑。

　　

　　春香接过阿泽递来的一大碗糍粑，满脸欢笑。

　　

　　春香：谢谢你！你妈妈每回都这么客气，我挺着个大肚子，没法动，又做不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吃，你等下。

　　

　　春香将糍粑端进内屋，一会儿拿着空碗出来，把空碗放在水槽里。春香从一个米桶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冰糖，走到门口。

　　

　　春香：来，吃糖！

　　

　　阿泽双手并着接了春香的糖，抓一颗含在嘴里。

　　

　　春香：你进来坐，我洗一下碗。进来坐啊，每回都不进来坐。

　　

　　阿泽：不了。

　　

　　阿泽在门口往客厅里面张望。屋内摆设简单破旧，一片灰暗。春香在水槽边刷洗那个碗。

　　

　　阿泽：阿兰呢？

　　

　　春香：晒她妹妹的衣服去了。

　　

　　阿泽：她哪有妹妹啊？

　　

　　春香：在这里啊！（指着自己鼓鼓的肚子）

　　

　　阿泽：你怎么知道是她是妹妹呢？

　　

　　春香拿着洗干净的碗走到门口，递给阿泽，稍有疑惑。

　　

　　春香：不信你听，她在我肚子里安安静静的，肯定是个女娃。我也想再要个女娃。

　　

　　阿泽将耳朵靠过去，贴在春香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

　　

　　春香：好了，你听到是女娃了吧？等她出生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8.外景  草地  日

　　

　　阿泽躺在草地上，腹部高高隆起，身旁有一把大剪刀。他轻轻地抚摸着肚子。

　　

　　阿泽：（模仿大人的声音）阿兰，妈妈马上要生小妹妹了。

　　

　　阿泽：（模仿小女孩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要生小妹妹？

　　

　　阿泽：（模仿大人的声音）她在里面安安静静的，肯定是个女娃子。（稍顿）阿兰，妈要生了，快拿剪刀和毛巾，端热水来。

　　

　　阿泽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满脸痛苦。

　　

　　阿泽：（模仿临盆产妇）好痛啊！痛死我了！

　　

　　阿泽：（模仿小女孩的声音）妈，要我怎么做？

　　

　　阿泽：（模仿临盆产妇）看孩子头出来没？

　　

　　阿泽坐起，朝自己的肚子下看了看，又躺下去。

　　

　　阿泽：（模仿小女孩的声音）还没有出来！使劲啊，用力使劲啊！

　　

　　阿泽：（模仿临盆产妇）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快没力气了！

　　

　　阿泽将手伸到衣服下面，将一个皮球慢慢抓出来。

　　

　　阿泽：（模仿临盆产妇）啊！痛死我了！阿兰，拿剪刀来！

　　

　　阿泽坐起，拿起身旁的剪刀，然后又躺下来。阿泽将连着衣服和皮球的毛线剪断了。

　　

　　阿泽：（重重叹了口气）终于生下来了。

　　

　　阿泽躺着，将皮球捧到自己眼前来。

　　

　　阿泽：还真的是个女娃子！

　　

　　阿泽母亲走过，不经意瞥了一眼。

　　

　　母亲：干什么呢？到处在地上打滚，衣服难不难洗？

　　

　　阿泽捡起皮球和剪刀，跑开了。

　　

　　9.外景  小学石阶  日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老师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夹着书，一步一拐地走上台阶。

　　

　　阿泽从灌木丛里捡起一根长树枝当作拐杖，远远跟在那老师身后，模仿他一瘸一拐地登上台阶。阿泽走了两步跪倒在石阶上，又爬起来拍打裤子上的雪，继续一瘸一拐地走上台阶。

　　

　　阿泽的班主任，一个三十来岁、打扮时髦的女人，站在他们身后，眼神透露出她鄙夷、厌弃。

　　

　　10.内景  教室  日

　　

　　黑板上写着“沉着冷静  细心自信”，课桌两两之间相隔较远，每个学生都埋头答试卷上的题，阿泽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扫视着整个教室。

　　

　　阿泽停了下来，皱皱眉头，随意朝窗户瞟了一眼，又转回头。

　　

　　班主任：坐好了，不要东张西望的！

　　

　　阿泽怯怯地抬头朝讲台望一眼，看见老师正盯着他，又迅速低下头。

　　

　　班主任走下讲台，往课桌间的过道来回走。

　　

　　阿泽的目光又与班主任的相遇，班主任面带怒色，朝阿泽疾步走来。

　　

　　班主任停在阿泽的桌前，盯着阿泽的试卷，盯了一会儿才走开，回到讲台上。

　　

　　11.外景  雪覆盖着的草地  日

　　

　　阿泽拿着一根树枝，面前整齐地堆着十几个雪人。

　　

　　阿泽：（模仿班主任）今天我们考期末考试，考试时要沉着冷静、细心自信，大家都记住了吗？

　　

　　阿泽：记住了！记住了！

　　

　　阿泽：（模仿班主任）那个谁，不要东张西望的！

　　

　　阿泽在雪人周围转了一圈，来回扫视一个个雪人。

　　

　　阿泽：（模仿班主任）下面检查家庭作业！

　　

　　阿泽走到一个雪人面前，盯着它。一会儿，他拿树枝抽打雪人。

　　

　　阿泽：（模仿班主任）叫你又不写作业！又不写作业！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不想读书就滚蛋！

　　

　　阿泽：（模仿班主任）哭什么哭，明天叫你家长来！

　　

　　阿泽一脚踹了过去，雪人破碎，头掉在地上。

　　

　　12.外景  阿泽家前院  日

　　

　　阿泽背着书包站在院门不远处。哥背着一个书包从院子里冲出来，紧跟着，父亲拿了一根竹竿追出来，两人出画。

　　

　　哥从另外一边偷偷摸摸地跑过来，对阿泽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然后进了院子，又合上门。父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竹竿扔在地上，踹开门进去了。

　　

　　不久，哥翻墙而出，走到阿泽身边。

　　

　　哥：你不要跟爸讲。

　　

　　阿泽：我不会的。哥，你当成导演没？

　　

　　哥：快了，哥现在是导演助理了。

　　

　　阿泽：什么是导演助理？

　　

　　哥：就是副导演，再往上升就是导演了，就可以拍我自己的电影了。你记住，好好演，将来哥一当导演就回来找你演戏。

　　

　　阿泽：是不是演男主角？

　　

　　哥：是的。我走了，不要告诉爸妈。

　　

　　阿泽：我不会讲的。

　　

　　父亲走出来，愤怒地看着哥，哥瞧见父亲，飞快地跑走了。

　　

　　父亲：（对阿泽）你杵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写作业！

　　

　　13.内景  阿泽家客厅  日

　　

　　阿泽的班主任与阿泽母亲相对坐在桌前，桌上摆了香蕉、苹果和两杯茶。

　　

　　班主任喝着茶，四下扫视室内，母亲恭顺地等着班主任发话。班主任把茶杯放下。

　　

　　两人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无话可说。

　　

　　老师：孩子他爸不在吗？

　　

　　母亲：送货去了。

　　

　　班主任：我今天来做家访也不为别的事，主要是你家孩子。

　　

　　母亲：他又惹什么事了？

　　

　　班主任：你家孩子，我教了九个学期，从一年级教到现在，我也就对你实话实说了。（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上个学期，他把皮球放在肚子下，装个孕妇，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你家小孩到底想干什么。这还是听几个学生说的，我没看见。但是去年下雪的时候，我亲眼所见，他学一个残疾老师拄拐杖瘸着腿上台阶，那个老师是个老老师了，在我们学校教书也教了三十年。后来有一次，那个老师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我认为跟你们家的小孩有关系，那老师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侮辱？你看看你们家小孩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

　　

　　母亲：（担忧惊惧）那个老师怎么样了？

　　

　　班主任：倒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呢，像这样天天搞些歪门邪道，不务正业，考试成绩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你家小孩期期在班里排倒数，把我们班的平均分拉得很低，我们老师都想要忽略他，忽略他的成绩了。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不要生气，他是不是有什么障碍？

　　

　　班主任指指自己的脑袋。

　　

　　母亲身子微微颤抖，泪水涌出，她用手一把抹去那些眼泪。

　　

　　14.外景  大樟树下  日

　　

　　阿泽背着书包站在路边，看着一群四五十岁的男人围观两个老人下象棋。

　　

　　老人甲拿着棋子要往棋盘上下，老人乙抓住他的手。

　　

　　老人乙：你怎么能悔棋呢？

　　

　　老人甲：你刚才能悔一步，我怎么不能悔？

　　

　　老人乙：刚才情况不同！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15.外景  草地  日

　　

　　阿泽躺在草地上，书包放在一旁。他望着天空，头靠在双手上。

　　

　　阿泽：为什么不准悔棋呢？

　　

　　16.内景/外景  阿泽家  日

　　

　　母亲送班主任出了院门。

　　

　　母亲：劳烦您费心了！

　　

　　班主任：我们当老师的操再多的心都没用，主要还是家长的事，如果他这个学期再赶不上来，我们也没办法了。好了，回去吧，莫送了。

　　

　　17.外景  草地  日

　　

　　阿泽右手抓住自己的衣领，头朝上仰。

　　

　　阿泽：（模仿男人甲）凭什么你爸可以悔棋，我爸就不行？

　　

　　阿泽：（模仿男人乙）有话好说，莫动手动脚！

　　

　　阿泽左手去拉右手，试图将右手扯离衣领。

　　

　　阿泽痛苦喊叫了一声，装作右脸被打了一拳，倒在地上。阿泽右手抓住衣领，脸装作被扇巴掌而左右翻转，不停地喊叫。

　　

　　阿泽母亲正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四下张望，正瞧见了阿泽演被打脸。

　　

　　阿泽：（模仿男人乙）莫打了！莫打了！

　　

　　阿泽：（模仿男人甲）那你说准不准我爸悔棋？

　　

　　阿泽：（模仿男人乙）准准准！叫你爸重新下一步！

　　

　　母亲：死孩子，你给我回去！

　　

　　母亲朝阿泽跑了过来，阿泽连忙逃跑，母亲疯也似的追了上去。

　　

　　18.内景  阿泽家客厅/前院  日

　　

　　阿泽母亲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拖进了客厅，父亲正坐在桌旁，满脸怒色。母亲放手，推他坐在椅子上。母亲倚在门上，噙满眼泪。

　　

　　父亲：（拍着桌子）你晓不晓得你老师来说什么来了？啊？她说你是个二百五，是个蠢东西！你晓得不晓得？

　　

　　母亲：（哭丧着）你在草地上乱滚什么？你真的要学你哥，要我们家出两个癫子？

　　

　　父亲：你老师把话讲得清清楚楚了，你成绩赶不上来，就从学校里滚蛋！

　　

　　父亲将阿泽拖到院子里。

　　

　　父亲：（指着成堆的木屑）你看好了，这两堆木灰都是今天一天从木头上磨下来的，你如果读书读不下去，我也不会逼你，小学上完了，你就给我从扫木灰开始。一个家搞成了什么鬼样子？你让我以后在别人面前做人呐？

　　

　　阿泽始终低垂着头。

　　

　　父亲：听到没有？你还读不读书的？

　　

　　阿泽：（小声地）读的！

　　

　　父亲把书架上的VCD盒往院子里般，全部摔在地上。他拿起一把大锤子，一盒盒砸个稀巴烂。

　　

　　父亲：演电影！演电影！演个鬼！

　　

　　阿泽傻傻地看着，脸色铁青，不敢说一句话。

　　

　　父亲砸完，起身，盯着阿泽。

　　

　　父亲：就让你小学毕个业！那个时候成绩赶不上去就回来跟我做！人要变猪还怕没刀杀吗？

　　

　　19.内景  理发店  日

　　

　　阿泽坐在椅子上，围好了理发围布，理发师和母亲各站一边。

　　

　　理发师：小伙子头发这么长，头发又长得这么好，剪个什么发型呢？

　　

　　母亲：剪平头！以后都剪平头！

　　

　　理发师朝母亲看了一眼，用电推剪推了过去。

　　

　　20.外景/内景  阿兰家  日

　　

　　阿泽理了个平头，站在门口，阿兰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屋内。

　　

　　阿泽：阿兰！

　　

　　阿兰：什么事？

　　

　　阿兰抱着婴儿走到门口。

　　

　　阿泽：你要不要看我演戏？我以后可能都不演了！

　　

　　阿兰：演什么戏？

　　

　　阿泽：我新学的，两个老男人打架。

　　

　　阿兰：那有什么好看的？

　　

　　阿泽：（犹豫了一下）那你记不记得我哥说找你演女主角？如果你以后演戏，就再也看不到我演戏了。我以后可能再也不演了。

　　

　　阿兰：那好吧，去哪里？

　　

　　阿泽：山下那片草地。

　　

　　阿兰：你等一下，我帮小宝换一块尿布。

　　

　　阿泽：好，我等你，我等你。

　　

　　阿兰抱着婴儿进了内屋，客厅光线随之渐渐变暗。一会儿，从内屋走出来一个穿宽松白衣服的少女，慢慢朝门口走来，客厅光线随之渐渐变亮，屋内外的摆设、景致亦随之变成崭新的。白衣少女走到门口时，景致变化完成，我们看出阿兰已经是个二十岁上下、理着短发的孕妇。

　　

　　阿兰：我想，我等不了你了，我已经嫁人了。

　　

　　阿兰对面，一个带着眼镜，理着平头，穿红白格子衫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孩盯着她。

　　

　　阿兰身后走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孕妇：阿泽，这是我老弟，我妈本来想生个妹妹的，却生了个老弟。

　　

　　阿兰丈夫（屋内的画外音）：谁在外面啊？叫他进来坐！

　　

　　阿泽：不必了，我走了。

　　

　　阿泽朝阿兰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她弟，转身走开。

　　

　　21.外景  小巷  日

　　

　　阿泽低着头走过小巷。

　　

　　一个三十岁的性感少妇黄晓晓到处仰望着巷子里成片的房子，看见阿泽，追了上去。

　　

　　黄晓晓：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唐爱民家怎么走？

　　

　　阿泽打量了她几下。

　　

　　阿泽：唐爱民是我爸，你找他啥事？

　　

　　黄晓晓盯着阿泽看了一会。

　　

　　黄晓晓：啊，你，你是不是唐泽？上大学了吧？你哥经常跟我说起你。

　　

　　阿泽：（没有一点惊喜）嗯，我哥呢？

　　

　　黄晓晓：车子出了点问题，他把车停到路边上去，叫我先回家。没想到正碰上你，走嘛，回家。

　　

　　阿泽转身走在前面，与黄晓晓隔开一段距离，她跟在后面。

　　

　　22.内景  阿泽家院子  日

　　

　　阿泽从院子里径直走进了房内。

　　

　　父母看上去像老了二十岁，他们诧异地盯着站在院内的黄晓晓。

　　

　　黄晓晓：（面带微笑）爸，妈！

　　

　　23.内景  阿泽家客厅  日

　　

　　哥西装革履，夫妻俩将一盒盒礼品拿出来递给母亲。父亲坐在一旁抽烟。

　　

　　阿泽嫂子往墙上看，几十张破旧的奖状贴住了泛黄的海报。

　　

　　嫂子：（对母亲）唐泽读书这么厉害，奖状贴了一屋子。现在上大学了吧？

　　

　　母亲：是的，费了好大的劲呢。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我做饭去。

　　

　　阿泽哥：妈，我不累，妈，你以后也别这么累了。

　　

　　母亲：妈不累，看到你们兄弟俩有出息，妈就放心了。

　　

　　母亲朝哥使使眼色，要他去跟一旁的父亲谈谈。阿泽哥凑到父亲身边坐下。

　　

　　阿泽：爸，尽管你当年那样反对我，可是我没一点怨你的意思。你为人父不容易，不久我也要当爹了，我懂你的心情，（和老婆相视一笑）爸，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和妈爱喝茶，我特地从北京买了上好的茶叶。

　　

　　哥拿出一盒高级茶叶，放在父亲面前。

　　

　　父亲扭头过来看了几眼。

　　

　　父亲：你放着吧。（继续抽烟）

　　

　　阿泽哥：阿泽呢？我给他也买了东西。

　　

　　父亲：你老弟啊，倒是新长了一个脾气，一点都没改。

　　

　　24.内景  阿泽家客厅  日

　　

　　阿泽嫂子正在帮母亲收拾桌上的碗筷，阿泽坐在电视机前，哥坐在一旁。

　　

　　哥：阿泽，这次我回来要呆半个月，家里肯定闷得慌，明天你当导游带我和你嫂子去县里转转。

　　

　　阿泽：我不晓得有哪些地方好玩的。

　　

　　哥：十年了，家里大变了样，你总该比我熟悉点吧？

　　

　　阿泽：不晓得。

　　

　　阿泽哥一直盯着他，他看着电视没扭过头来。哥自知没趣，一会儿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

　　

　　哥：我一直没忘记，只是你还记得不？如果你有兴趣，就来演我的第一部片子。

　　

　　阿泽转过头来，盯着他哥。

　　

　　25.内景  化妆间  日

　　

　　阿泽一身八十年代高中生的常见着装和发型。他对着镜子拨弄一下头发，微微一笑。

　　

　　26.外景  电影片场  日

　　

　　阿泽与嫂子演对手戏。阿泽哥在监视器后面，各工作人员就位。

　　

　　阿泽：姐，姐……

　　

　　阿泽张开嘴要说什么，但是卡顿了。

　　

　　阿泽哥：卡！再来一遍！

　　

　　阿泽哥：预备！开始！

　　

　　场记在摄影机前撤走场记板。

　　

　　阿泽：姐……（又卡顿了）

　　

　　阿泽哥：卡！

　　

　　阿泽哥走到阿泽身边。

　　

　　阿泽哥：阿泽，怎么搞的，老是忘词？

　　

　　阿泽一脸尴尬。

　　

　　阿泽：我不演了！

　　

　　阿泽哥：好歹再来一遍吧！

　　

　　阿泽：（大声地）我演不了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早演不了了！

　　

　　阿泽哥：（对全体工作人员）休息十分钟！

　　

　　阿泽脱戏服，哥拽着他的手臂。

　　

　　阿泽哥：就这一次机会了，你说什么也再试一遍！你难道要别人看笑话，这么多号人陪你一起耗？

　　

　　阿泽：（脱下了外衣）你以为我不想演吗？你以为我不想演出来吗？我演不了了啊！你一走就是十年，十年里，你回来看过爸妈吗？你回来过吗？而我呢？你以为我不想逃出那个家吗？可是有谁想过爸和妈？爸妈总觉得你没出息，他们穷了一辈子，总告诫我不要学你，要我有出息，你知道吗？爸和妈只想看到有一个人有出息，我生来就要替你去变成有出息的人吗？我再也演不了了，一切都迟了！

　　

　　阿泽哥：（拖拽着阿泽）阿泽，别这样！

　　

　　阿泽甩开他的手。

　　

　　阿泽：你带嫂子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又不平衡了，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回来。十年了，我老是在想，你最好别当成导演，这样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有出息了。可是你偏偏说当就当成了，你凭什么啊？我早晓得我演不了了，你叫我试试的时候，偏偏我的心却抖了一下，我早晓得会搞成这样，可我竟然还是想试试。我不晓得为什么要这样妄想，我贱啊！可是，你晓得吗？爸妈的一辈子很快就走了一大半，我要有出息，你晓得吗？你晓得吗？当爸砸碎所有的碟子，逼我不去念书的时候，你的男主角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啊。

　　

　　片场的人都望过来，阿泽转身悲痛离开，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