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分钟参赛直投剧本《残》

残

编剧：乔木

1内 医院房间 日

镜头由黑场渐渐明亮，镜头焦点对准近处，使画面上方呈现模糊的景象。画面的下方是清晰的。在一张桌子上放置的印有表格和文字的白色纸张。白纸上清晰的印着粗体的大字：

病例报告

朦胧中，一只拥有黑色西装袖口的大手正握着一杆黑色的粗钢笔向桌面上的病例报告缓慢而连续的敲击（升格拍摄）每一声敲击都发出一声沉重而悠长的笃笃声。

画面淡出，黑场。黑暗中传来浑厚而无情的男音。语气不容置疑。

医生：这是病。是残疾。

 

2内 医院房间 日

  画面淡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不知所措又略带恐惧紧紧盯住镜头。景别近景。肩膀上扶着两张大手。可以看出是父母站在身后。

  特写。小男孩向镜头伸出的右手。五个手指之间长出了肉蹼和长而尖锐的指甲，半条手臂被一层色彩绚丽，晶莹剔透的鳞片覆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美丽。此时正微微颤抖。

 

3内 医院房间 日

  大特写。医生侧脸。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眼神冷漠而机械。

医生：需要尽快治疗。

  画面淡出，黑场。

  黑暗中传来对话声。

小男孩：我不要治疗。我喜欢它们。

  医生一声冷笑。顿了顿。

医生：不……你不会喜欢它们的。它们带来的将只有痛苦。

 

4内 医院房间 日

  医生将面前的电脑转过来，电脑中播放出许多照片。照片中的大多数都是孩子。也有中年人或老年人。照片上的人物各种各样。有的孩子长着长长的耳朵，有的嘴里有两颗长长的獠牙，有的一身俊俏的金色毛发。都显得十分美丽。

医生的对面坐着孩子的父母。母亲一只手揽住孩子。一边用心的听着医生的讲述。

医生：这些症状都是由于基因突变引起的。我过去接受过很多相类似的病患。诺……这个……这个……这些孩子出生时和正常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随着他们的长大，这些症状会愈发明显。他们会愈发展现出他们和正常孩子的不同。

  然后医生又拿出一另摞照片，上面一个个孩子中规中矩的，除了有的孩子脸上有着浅浅的疤痕，几乎看不出和常人有任何不同。

医生：这些孩子，经过了我的正规治疗之后，他们将不会再和常人有任何的不同。除了会留下一些轻微的疤痕。但相比起这些变异所带来的后果，已经是很好的了。

  小男孩的父母显得有些犹疑。

医生：很多孩子就因为这些变异，受到其他孩子甚至老师、家长的排斥。很容易造成孩子的自闭和孤僻倾向。更何况这些变异大都是无用甚至有害的变异。它会成为孩子的累赘。

小男孩母亲：可是……我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像是坏事吧……也许……还有可能……又或者……

医生冷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狰狞。一把抓起小男孩长满鳞片的手，孩子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医生：哼。你该不会真觉得这玩意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吧？难道你还指望你的孩子靠着这些肉蹼当个游泳冠军不成？它们不会为你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益处。相反。这些变异只会让你被异化和孤立。更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孩子的成长。

  医生拿出照片，上面的年轻人身姿伛偻，瘦骨如柴，肩膀一高一低。年轻人的身后拖着一条尾巴。

医生：这个年轻人，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来到我这里，他拒绝了治疗。他坚信他的这条尾巴是有用的。他还天真的幻想着以后可以用这条尾巴作很多事情。可结果呢？这条他最喜爱的尾巴，影响了他脊柱的正常发育。使得他最终变成了怪异的侏儒。等到他醒悟过后来我这里治疗一切都晚了。现在的他更是瘫痪不起。所以我才劝你们最好尽早治疗。耽误了孩子可是你们自己的责任。

小男孩父母看着照片上那个佝偻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怜悯和不忍。看了看小男孩。最终很是纠结的点了点头。

医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狰狞的表情渐渐收敛。带着孩子走进了一扇门。厚重的房门轰然关上。里面隐约传来孩子的嘶吼和哭声。孩子的母亲无助的哭泣。孩子的父亲拥抱并安慰孩子的母亲。凝重的看向医生走入的房门。

 

5内 医生父母家中 日

  这是一处人家。房门打开，一身西装革履的医生站在门前。开门的老妇人略微讶然，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是侧了侧身让医生进来。

 

6内 医生父母家中 日

  老妇是医生的的母亲，家中布局很好，是在一座高楼上。有着高大的落地窗。但房间内却很是昏暗，虽然是白天，但窗户上拉着厚厚的窗帘没有一丝的阳光透出。医生坐在沙发上，老妇人略选局促的坐在一旁。似乎很久之后，医生才开口说话。

医生：那个，妈。家里最近……都还好吧？

妇人：恩，都还好。除了你爸那个……你也知道。

  妇人的声音被刻意压低。

医生：（沉默）妈你应该多劝劝他，你也知道那东西对他来说不是好事。眼看着他大半辈子都被那东西给毁掉了。更何况那东西现在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啊。

妇人：怎么说你爸呢！

医生：不是……妈，我也是心急他。您也看到了他现在有多痛苦。我真是心疼他。您多劝劝，让他早点来我这里，把那东西去掉。

妇人：（叹了口气）也不是没劝过他，只是……劝他他不听啊。他那么固执你也知道的。劝了他这么多年也都没有结果。没看到我把窗帘全部拉上了吗？就是怕他看到窗外的风景会受到什么刺激。唉。看着他那么对自己。我看了也是心疼。可他偏偏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从年轻气盛一直到垂垂老矣，眼看着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本想着他会就此放弃，安安生生的颐养天年。（流泪）可没想到他说……他说那东西跟了他大半辈子，没有道理等到老来再把它丢掉。他说那东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去掉了那东西他的身体便不再完整……

  医生突然拍岸而起，暴怒，表情狰狞，大声吼叫。妇人被吓了一跳。

医生：不！他还不懂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赋！这是病！是残疾！

  就在这时房间里一扇一直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门中传来了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医生听到开门声立刻收敛了起来。向门看去。

 

7内 医生父母家中 日

  从门缝中看去，在紧紧拉下的窗帘中透过一束阳光，照在屋中飞扬的尘埃中，整个屋子被照成了和窗帘一样的橘色。

  一个迟暮老人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往外走来。老人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老人的眼睛已经浑浊。但没有看出老人有丝毫的颓废。从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和伤痕看出老人年轻时的的深厚经历。医生一步上前想去搀扶老人，老人摆手示意不用。坚持自己走路。而当镜头移开，看到老人背后有着一双巨大的羽翼。巨翼上羽毛凌乱，颓废，没有光泽、老人正是被这双翅膀压得走不动路。

  老人默默走到了沙发旁，坐了下来。医生站在一旁看着老人，欲言又止。良久，老人开口。

老人：你说，我这是残疾？

医生：是的，这是残疾。

老人：你凭什么说这是残疾？

医生：因为……因为正常的人类不会长翅膀。长了翅膀，就是畸形。是残疾。

老人：你怎么知道正常的人类不会长翅膀呢？或许长翅膀的才是正常人类。没有翅膀的才是残疾呢？这些残疾的人类又凭什么要来剥夺我的翅膀？人类最容不下异类。又或是他们不愿意见到比他们更完美的生物？他们标榜自己才是正统，说我这是残疾。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不敢承认他们自己的残疾！

医生：您若是真能飞起来，我便相信您这不是残疾，可是您告诉我，从您拥有这个翅膀开始，它真正带着您飞过吗？您用了一生的时间来练习飞翔。最后除了一身的伤病，您还得到了什么？您还没有发现吗？这双翅膀真正就是累赘。它们根本不会为你带来飞翔。

老人：只是因为我的锻炼不得法，我的翅膀才最终没有能成长到能够承载我体重的大小。我几乎就达到了……再说你曾经也……

医生：（打断）……可我现在并不是。

老人：（沉默良久）知道么？我第一次试飞的时候只有八岁。那时我的翅膀只比我自己的个子稍长一些。呵，那次我从五楼跳了下去。

  医生面无表情。

 

8外 高楼 日

  一个孩子，赤裸上身。他的身后是一双还不算大的羽翼。孩子站在一座楼顶，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没有丝毫犹豫一声大吼，迎着阳光展开翅膀纵身跃下。凭借着背后的翅膀在高楼间完成了一次很短的滑翔。便最终撞碎了一个人家的玻璃，撞进去了那户人家的屋子中，终止了这次飞翔。其后画面中快速闪过救护车，穿白大褂医生，吊瓶，护士，心电仪，包扎的场景。再然后出现了各个年龄段的老人一次次试飞的场景。

老人独白：（平行画面）因为忍受不了其它孩子的指指点点，我决定飞给他们看。当时的想法是如果不能飞翔，我就一头栽下去了结了自己。可是没想到我真的飞了起来——也不能算是飞，只能算是滑翔。我相信如果我的力气再大一点，或许我可以做到真正的飞翔。（顿了顿）这次飞翔的代价很惨重。肋骨断了三根。手臂，小腿都是粉碎性骨折。脑袋上封了七针。然后一生都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度过。可我并不后悔。因为那一次我真正体验到了飞翔的感觉。那种自由和美妙的感觉深深的浸透了我身上每一个细胞。我在飞翔中得到的欢乐和满足使我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都渴望着尝试去飞翔。

 

9内 医生父母家中 日

  医生默然无语。老人费力的移动了一下羽翼。

老人：为了飞翔，我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次伤。我身上的每个部位都受过伤。我的身体像是一个被一次次撕碎又一次次再重新拼接起来的布偶。到现在落下好多病根。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再去飞翔了。

医生：那为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你不懂。你还是不懂。因为你根本没有体验过飞翔的快乐。你不会明白这样一双翅膀对我有多么重要。你更不会知道，我这辈子活的有多么满足。这双翅膀塑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我。因为这双翅膀，我不至于泯然众人。我拥有了独特的个性、思想和追求。因为这双翅膀，我可以看到比别人更高更远更美的风景。因为我有双翅膀，我可以时刻准备着飞翔。而别人只能在悬崖边忘而切步。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谢上天对我的巨大馈赠。……

医生：不！这不是馈赠！是惩罚！是诅咒！是病！是残疾！它轻易许给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却给了你最残酷无情的现实！你还不明白吗？这双翅膀只是个无用的装饰！它除了带给你满身的伤痕，增加你心脏的负荷，还带给了你什么？你根本！根本！根本！不可能飞起来！以前不行，现在不行！以后更不行！

  老人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神中透漏出隔阂与陌生。一眼不发，起身向房间走去。医生紧跟着起身，一面慌张的解释。、

医生：爸你听我说……您应该仔细想想……这么下去您的身体真的撑不了太久……您还是快去我那里……让我给您……爸我真是为了你好。爸！爸！爸！

  医生的呼喊声中，老人缓缓走进了房间，锁上了房门。医生在外面怎么都打不开。

 

9内 医生父母家中 傍晚

  医生满脸颓唐的坐在沙发上，痛苦的用手抓着头发。眼中流出了泪水。医生的母亲拿了一杯水放在医生面前。默默的坐在了医生旁边。

医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的怪异和残疾？为什么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意放弃那些无用的累赘？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我一样，放弃那些累赘，来做一个普通人？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懊悔和遗憾。

妇人：我开始在想，当初我为你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当初的我太欠考虑，也是出于爱你，不希望你受到像你父亲一样的痛苦，才帮你做出了那个决定。现在想起来我也真的很恨我自己，或许你曾经拥有更高远的志向呢？或许曾经的你并不满足于如今庸碌的生活呢？

医生：不，妈。当初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看，如今我拥有着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我的身体依然健康。我安安稳稳享受着人生。我应该感谢你当初的选择。

妇人：或许你现在的感谢只是因为你从没有体验过你父亲那样的人生呢？而我从最开始便没有赋予你选择飞翔的权利。。

医生：飞翔……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淡出，黑场。黑暗中传来对话。

妇人：……你有曾经梦到过自己在飞翔么？

医生：曾经有。但那都是些很遥远的梦了。

 

10外 高空 傍晚

  淡入。周围的世界一片模糊。医生看到自己正在高空之上无羁的飞翔。他俯瞰着整座城市。林立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商业街道，远方金色天际线上飘扬的烂漫的云彩……

医生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陶醉和放松的表情。

医生：我这是……在哪里？

  突然，医生的旁边出现了很多人，他们有的长着长长的耳朵，有的嘴里有两颗长长的獠牙，有的一身俊俏的金色毛发。还有一个孩子，孩子的手上覆盖着色彩绚丽的鳞片。

孩子：你让我恢复了正常。可我并不感谢你。

医生：为……为什么？

孩子环顾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绚丽的鳞片。

孩子：因为我们这样很美丽。

  突然间，医生从高空中急速落下。在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医生从家中的沙发上猛然翻身，原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11内 医生父母家中 清晨

  医生醒来时，一抹晨光正透过厚厚的窗帘洒在医生的眼中。医生看了看盖在身上的毯子，揉了揉脑袋走下沙发。没有穿上衣便起身走向了前方高大的落地窗，露出了精致的身材。伸手撑开窗帘。更多的阳光射了进来，医生眯起了眼睛。

  镜头转到医生身后，医生赤裸的上身，而在医生的背上，两道深刻而又狰狞的疤痕从肩膀翻到肋骨。看的出那里曾经也有一双翅膀。

  而此时缓缓绽开的窗帘逆着阳光，站在窗前的医生就仿佛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翅膀。隐隐可以看到窗外的高楼和云霞。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