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

     

     90年代末，河北唐山境内某国营农场数百公顷的水田之中坐落着一个陈旧而又质朴的中学，这所中学里面的学生都来自周边的数十个自然村。傍晚黄昏时分在干净的柏油马路上便会出现一道壮观的风景，一个庞大的学生脚踏车队能够布满这条马路的起点和终点。有的人会在半路被田中插秧的父母唤走干活而掉队，调转方向的时候绑在手把上的铝制饭盒叮当作响；有的男孩子为了耍酷双手撒把骑车超越女生们结果却摔下路边的河床。还会有胖子男生小跑回家，通常会遭到别人的揶揄。

       而在这个庞大的自行车队中间有一个瘦瘦的男生，骑着一辆生了锈的甚至都没有刹车、挑丝飞轮还经常坏掉原地打转的老爷车，他没有同行的伙伴。一个人原地打转不成下车随便捡一块石头朝着后飞轮砸上几下，蹬起来便又开始向前行进。男生叫汤男，是汤家村的人，距离中学最远的一个村。

       汤男并不像同村的同学中午会留在学校吃饭，而是每天中午都要回家。中午12点到下午2点。赶上刮大风，往返骑车就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是男每天回家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休息午睡而是不想让同学看到自己带的饭菜。因为男每天中午都要回家，时间就需要精确计算，中午到了家吃完饭如果犯了瞌睡或者返校赶上顶风就要迟到了。实际上这两种情况经常会发生，开始的时候，班主任还会找男谈心教导，久而久之男的班主任也不愿搭理男了，而是在男迟到推开教室门走进的一刻，老师会停止讲课，直到男做到位子上再重新开始。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甚至还不如当场骂他一顿。再后来的一次考试中，本来成绩中等的男升级到了倒数的境地，老师顺坡下驴就把男安排在了教室的最后一个独位上，本来这个独位也不是专属成绩垫底的学生的，而是专属成绩垫底而又坏到低的阿辉的，阿辉打群架被人扎伤住院，所以男暂时成了独位的主人。

      一次男照例迟到，却发现自己的独位多了一个同桌，一个长得不漂亮但是却清秀的短发女孩儿，身旁一直陪伴他的垃圾桶也不见了。男顿时显得仓促和紧张起来。其实平日里男早默认和接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鄙视，今天却突然顾及起面子来，真是有些不适应。下午提前下课全校大扫除，女孩儿站在课桌上擦拭着教室的玻璃，这个学校所有的教室都是平房，窗户很大，一个教室的一面就有三扇窗户，两面是六扇窗户，男生扫地擦地，全班女生集体出动平均分配这六扇窗子。男的任务是教室后黑板的板报重新设计，男一边在黑板上写字，一边偷瞄女生，却发现校长大人出现在班级门口同班主任说着什么。不一会，班主任超教室后面走来，男顿时紧张了起来。却没想到班主任把那个在擦离男最近的一面窗子的女生叫走了。男注视着女生跟校长大人远去的身影，心想去办转学手续了吧，一看就是个城里人，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读书，男带着问题继续处理黑板报。

      没过两天，男就在中午返校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原因是男的自行车脚踏板螺丝松掉脱落，男从马路一侧翻滚到了另一侧，身上不同部位擦伤，腿部尤为惨烈，裤子瞬间成了乞丐版。跟往常的迟到一样，老师略为暂停了一下，并没有更多关注男的受伤。女生在下课的时候为男打了一盆水清洗，遭到了众男生的揶揄。

     转眼，到了中考的季节，男和同桌成绩都不理想，暑假过后，男参加了初四的复读就开始住校了，并意外的在原来的位置看到了女生。开学季，老师跟同学们在操场拔草，女生偷偷在草丛中埋下了一个铁盒子。男在草丛中帮女生找一种哈灵草，因为这种草只有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才有，对女生的哮喘能够起到抑制作用。男还知道女生是校长的女儿。初四的秋季运动会在男看来属于学弟学妹们的赛场，课时女生却鼓励男去参加田间越野，就算是替女生跑一次。100个人参加的越野赛，男跑了第83名，在男跑进学校操场那一刻看到了班级老师同学们都在给自己加油，女生就站在班主任旁边一起呐喊，男从这天起每天早起4点起床爬窗进教室学习。

      一起参加初四的还有那个坏坏的阿辉同学，阿辉也想努力，只是力不从心，一次化学课，老师讲解置换反应，指着试管壁上的银问道怎么处理，阿辉刚回答”卖银“，还没等同学们笑完，窗外不远处学校后门外着着火的垃圾堆发生了爆炸。化学老师淡定的说了一句：”甲烷堆积过量。“

     女生仿佛并不怎么用功学习，甚至有时还会跑出教室拿相机去摄影，一次男看女生洗出的照片，说：”仿佛照片里面的稻田比真实的更好看呢。“女生表示赞同，但也和男一样充满疑惑。再后来女生会借相机给男，男喜欢上了摄影。女生每隔一个月都会往操场土里埋的铁盒子里面放一些东西。男表示好奇问女生都埋了什么在地下，女生偷偷对男说，你把你的饭盒给我看我就告诉你，男把自己的饭盒给女生看了，里面只有虾皮、大葱和米饭。女生看完笑了，但是也没有告诉男铁盒里面的秘密。

     非典来了，各村村口都实行了戒严，学校的教学开始转移到了农场的一个树林里，再后来就停课了。男受老师委托去过校长家给女生送复习试卷，女生去住院了，校长夫人邀请男进去坐，男看到了很多女生在城里参加歌唱比赛的照片，比现在的女生要漂亮。

      时间过得很快，中考结束，男就再也没见过女生。

      很多年过去了，男当了一名导演，拍了一个微电影到母校巡展，当天来了很多旧同学和老师们，阿辉竟然成了初三年级的语文老师。男在人群中寻找着女孩儿，却认错了人，认错了年纪。

      影展结束，当年初四的班主任交给了男一个旧旧的铁盒子，男看到了被封存多年的过去的那段时光，只是女孩已经不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