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的舞蹈

　　在这个葬礼上，阳光明媚，一位母亲的遗像躺在绿草丛中。五十多岁的女人因为操劳，略显苍老，但脸上挂着微笑。女儿没有失声恸哭。音乐缓缓响起，女儿跳起舞蹈，这是一支从十五岁起，她就经常在母亲面前跳的舞蹈。母亲没有给她一个清晰的世界，却让她学会用肢体去观察生活。

　　

　　镜头闪回到十七年前，女儿这年十三岁。她是一个视力极弱的人，周围的事物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隐约的轮廓。尽管带着厚厚的镜片，也只能看清一点，这让她的行动非常的笨拙，要想看清，就得把东西放在贴着眼睛的地方。她像一个小丑一样佝偻着身躯生活。母亲为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学习跳舞。

　　

　　刚开始，她因为看不清老师的动作，加上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就自暴自弃，不愿学习。当她哭着向母亲倾诉时，母亲竟然严厉地批评了她。“你没有跟别人不一样，因为眼睛？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她开始在心里埋怨母亲。“你没有给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竟然也不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庭。”

　　

　　她厌倦了舞蹈课上老师不耐烦的声音，偷偷逃课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在这里，她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她闭着眼睛，想象着满上遍野的鲜花，她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个花的海洋。她在想象的世界里开始跳舞，原来跳舞这么简单，放松心情，手臂就会自然地张开。她带着一天愉快的心情回到家，母亲问她今天去了哪儿，她撒谎去学跳舞了。结果，劈头盖脸地一顿打骂。“你可以一切都做不好，最起码，你不能撒谎！”从此，她不仅怨恨，甚至害怕母亲，她是那样不近人情。

　　

　　学校通知开家长会，女儿和同学一起往家走，路边看见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母亲。母亲叫她，她假装没有听见。母亲低头看看自己，是自己的打扮让女儿丢脸了？这时，班主任打来电话，请她去参加家长会。

　　

　　母亲在家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还化了淡淡的妆，兴高采烈去了学校。结果发现，坐在女儿位置上的竟然是女儿年轻漂亮的舞蹈老师！母亲一声不响，转身走了。女儿得知了这件事，忐忑地回到家里。“你为什么又撒谎？为什么没有通知我去家长会？是嫌我丢脸吗？”女儿奋起反抗，“我只是想要一个爱我的妈妈，你不是！你给我生了这么一双眼睛，我从来没有埋怨你！别人嘲笑我时，你在哪里？我看不清摔倒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把我生成一个丑八怪，还不如不生我。你甚至不如我的舞蹈老师，她至少说话对我轻言细语。我不要你这样的妈妈，你根本就不是我妈！”母亲没有骂她，而是失声痛哭。这个心力交瘁的母亲，终于忍受不住了。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孩子，没有给她一个健全的身体，但她不能因此溺爱女儿，她不能让女儿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不能让女儿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母亲为了供养女儿，兼了几份工，身体的操劳和心理的愧疚一直折磨着她，这次她再也绷不住了。女儿傻眼了，这个一向强势的母亲居然这般脆弱，她忘记了，母亲在孩子的事情上最脆弱，孩子所受的一切痛苦，在母亲身上是千倍万倍的折磨，她忘了，母亲如老黄牛般给她挣钱，供她读书，她忘了，是母亲给了她生命，让她可以在世上活一回。

　　

　　那晚，女儿给母亲跳了一支舞蹈，一跳就是十七年。今天女儿在母亲坟前，再次跳起这支舞蹈——妈妈，你好好睡吧，我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