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倌进城

　　

　　胡筱啡

　　

　　王老倌穿双泥巴糊糊的黄胶鞋，为宅基地的事，从偏远的穷山沟进城找小儿子，想托儿子的福，弄块宽宅地。

　　

　　这些年来，王老倌受十来户村民的托付，领着大儿子，种了50多亩田，15亩多地，年年大丰收。生活好了，兜里有钱了，王老倌就想把破旧的土砖房扒了，建栋新房，修间粮仺和猪栏。

　　

　　王老倌的房屋翻修报告报到乡里，乡国土办的经办人说，乡里人多地少，要节约用地。要王老倌修楼房，修个三五层，面积夠大的了。王老倌说十几万斤粮食不好上楼，还有猪牛，修楼房不方便。僵了几个月，跑了好多次，乡国土办没批准。

　　

　　王老倌在小儿子家住了两天了，还没与儿子坐在一起吃过一餐饭。王老倌问孙子豆豆，你爹这两天到哪里去了？小豆豆说“爸爸公务繁忙，一天到晚，我也难见到爸。”

　　

　　这天早晨，王老倌上厕所，在客厅里与儿子王海良面对面。王老倌气恼地问儿子：“这几天你早不见人，晚不见魂，都忙些什么了？”

　　

　　王海良笑嘻嘻地说“天天有饭局，身不由己，没办法。”

　　

　　王老倌问儿子，“什么是饭局？”

　　

　　王海良打着酒嗝，因人施教，通俗易懂地给老爸解释饭局的定义：饭局就是比我们家里晒红薯干的那个大簸箕还要大两三倍的桌子上，山珍海味，名酒洋饮料摆得满满的，今天李总请王局联络感情，明天丁局请谢局搓一顿，喝得脸红脖子粗，讲话打奔儿，这就是饭……饭局！

　　

　　王老倌越听越不明白，打消了要儿子办事念头，问儿子，“国土局怎么走？”

　　

　　王海良笑嘻嘻地说，“宅基地的事好办也不好办，等我哪天有空，我带老爸去。您老旣来之则安之，多住两天。”

　　

　　王老倌知道小儿子办事的拖拉劲，要儿子还是去忙他的饭局，联络他那些狗肉朋友的感情。

　　

　　王老倌一路走一路问。

　　

　　王老桑走到一处十字街口，正为不知往哪条街走而发愁时，看见一条大黄狗拉着一个肥胖女人，扭扭扯扯地走来。王老倌上前问胖女人：“同志，到市国国土局怎么走呀？”

　　

　　肥胖女人白了王老桑一眼，心里讥笑王老倌真是个大老土。

　　

　　王老倌心里自责，突然想起了离家时大儿子教的那几句话。

　　

　　“对不起噢，太太，请问……”

　　

　　“左转弯笔直走。”肥胖女人脸上晴朗了许多。

　　

　　王老桑来到一家洗脚城门口，见一个中年妇女左手叉腰，右手捏个手机对几个女孩指手划脚。上前问：“老总，到市政府第二办公大楼怎么走呀？”中年女人立马停止了指手划脚，笑咪咪地给王老桑指路。

　　

　　王老桑一路走一路问，来到了临江市政府第二办公大楼。他踏进一楼大厅，见一个孙字辈小青年在等电梯，上前问：“先生，国土局在几楼办公呀？”

　　

　　小青年说国土局在几楼他也不大清楚，要王老倌到楼上找找。

　　

　　王老倌跟着小青年在七楼走出电梯，从八楼找到九楼，没看见一块门牌。心里嘀沽，这城里的机关人比咱乡里人低调得多，不显摆。哪像咱乡政府，办公室的门框上都掛着牌子，生怕你不知道书记、乡长、主任、所长、某某委员是哪个。

　　

　　门框上没有标记，王老倌就敲门找。无巧不成书，王老倌上到十楼一敲门，敲到了王海良的办公室。

　　

　　王海良一杯清茶一支烟，手舞足蹈地在看巴西队与阿根廷队的足球赛。突然听到嘭嘭的敲门声，心里一惊，赶紧关了视频。从猫眼里一看，是老爸站在眼前，乱跳的心立马平静下来。

　　

　　宴请国土局哥们李局的饭局刚刚搞定，明天中午才硏究硏究呢。王海良不想开门见老爸。

　　

　　明明听到办公室里有人说话，却没人开门，王老倌心里有些迷惑。

　　

　　保安边拉王老倌边说，这年头年尾的，领导忙得很，找王局要予约。

　　

　　当天晚上，临江市电视台通报市政府暗访组检查市直五个单位干部的在岗情況，滚动播放王海良在办公室看足球赛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