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面

    辞岁的鞭炮声轰隆隆地响起，此起彼伏，家家户户欢聚一堂，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对于面馆来说，最忙的时候，要算是大年夜了。瑞宝面馆的这一天，也一直忙得不亦乐乎。大年夜晚上一过十点，平时热闹到天亮的街就很宁静了。瑞宝面馆的顾客，此时也像是突然都失踪了似的。

     就在最后一位顾客出了门，店主要说关门打烊的时候，店门被咯吱咯吱地拉开了。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不合时令的军色外套。女孩的手紧紧抓住男孩的衣袖，男孩怯生生地问到能否只要一碗清汤面。老板娘热情而爽快地答应了并请他们入座。听到下单的声音的老板抬头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就埋头做起了面。

     案板上早就准备好了面条，一堆堆像小山，一堆是一人份。老板抓起一堆面，继而又加了半堆，一起放进锅里。老板娘立刻领悟到，这是丈夫特意多给这兄妹二人的。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一上桌，兄妹二人立即围着这一碗面，狼吞虎咽地头碰头吃了起来。顾南付过钱后，向老板道谢，就离开了。

     日历的日期又增了一个数字。忙得不亦乐乎的这一天就要结束了。过了晚上十点，正想打烊，店门又被拉开了，兄妹二人走了进来。

老板娘看那兄妹二人身上那穿着不合时令的军色外套，就想起昨晚最后那两位顾客。他们依旧怯生生地只点了一碗清汤面，老板娘又将他们带到昨天的那三号桌。

     “孩子他爹，给他们下两碗好吗？”老板娘在老板耳边轻声说道。

     “不行，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会不好意思。”老板说着，抓了一份半的面下了锅。

     热腾腾的面连汤都被清扫一空。

     “真好吃……”

     “今天又能吃到瑞宝的清汤面了。”

     “明天还能来吃就好了……”

     “小伙们，我给你们留位子。”老板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着对他们说。

     街上的新年气息丝毫不减，瑞宝面馆又迎来了第三晚。

     从九点半开始，老板和老板娘都没说什么，但都显得有点心神不定。十点刚过，雇工们下班走了。三号桌上，在30分钟以前，老板娘就已经摆好了“预约”的牌子。到十点半，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但老板和老板娘还在等候着那兄妹二人的到来。但却一直等不到他们的到来。

     此后的三号桌一到九点半，“预约”的牌子便会被风雨不改地摆好。

     “你看现在这些旧建筑还有什么用吗？发展日新月异，你看要是你们签了这些文件，这里就是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啊！你看你们为国家的发展做了多大的贡献啊！”十年后的瑞宝面馆已成为拆迁大队的“重点关注对象”。而世事难料，拆迁这片地的负责人正是顾南。

    “不行……不行…………”老板娘惊魂失措。

    “绝对不行！这是我们一生的心血！请你们回去吧！”

    于是拆线人员只好请顾南来支援。顾南下车前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的领带，他一向贯彻“先以气势先声夺人”的原则。但顾南开始威风凛凛的模样，在看到老板与老板娘的一刻瞬间融解。心里都是满满的感动。

    “回吧。”顾南在感动中忽然回到现实。

    顾南回到办公室了，办公室的窗口正好能看到瑞宝面馆，残破的瑞宝面馆在不太灿烂的阳光里却显得生机蓬勃。顾南在焦头烂额看了一眼窗外的面馆，手指在电脑键盘中敲字。文档中的“瑞宝面馆”右侧是一个红当当的“拆”字。

    “李处，瑞宝面馆一带可以不拆吗？我觉得其实……”

    “小顾，你傻了吧？这地带得多火啊，前后都开发了，楼一建起来地价得翻多少番啊？”

    “不是……李处……”

    “别净说这些有的没的！”电话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要是放着以前，顾南绝不多管闲事，领导的话也说一不二。但这次不行，他心里明明确确地说。

     “绝对不行！”李处把遥控器拍到茶几上。

     “李处，您先别做决定，你听我说说那个面馆的故事好吗？”

听完顾男小时贫困潦倒时的温情经历，李处眼眶湿润，深深地抿了抿嘴。

    顾南拿着李处签名的项目放弃同意书，把文稿里瑞宝面馆红当当的“拆”字，变成绿色的“不拆”。

    又一年的大年夜到了，瑞宝面馆已经是这条街的老成员，今年大年夜这天，老板邀请了亲如家人的朋友、近邻、同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都来到了瑞宝，在瑞宝吃了过年面，听着除夕夜的钟声，然后聚集起来一起谈天说地。有人要从三号桌拉一把空椅子过来，看见桌上摆的“预约”牌，停住了动作，默默把空椅子推回摆好。

    顾南和顾北走进面店，走向三号桌，坐下。

    老板娘习惯性地说“对不起，这张桌有人。”

    老板看过去，捞面的手停在空中。

    手上挽着当年军色外套的客人抬头，说“清汤面……两碗……可以吗?”

    老板看着两人，眼神吃惊又感激。

    “孩……孩子他爹……”老板娘说。

    “清汤面……清汤两碗……可以吗？”顾南问到。

    “好咧——清汤面两碗——”泪流满面的丈夫差点应不出声来。

    顾南与老板微笑对视。

    店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刚才还在纷纷扬扬飘着的雪花，此刻也停了。北风似乎也不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