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插曲

　　她从不出让班里的第一名，努力扮演师长口中的乖乖女角色。

　　

　　他只沉迷于竞争班里的倒数第一，打架闹事永远有他的份。

　　

　　他和她是同桌，在那个男女生界限泾渭分明的微妙青春期，他们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音乐、讨厌的食物，偶尔触及心底，但又很快离开。

　　

　　说他们是敌人，在某些事情上面却比朋友还有默契。他们的谈话从来没有特定主题，天南地北胡扯一通，甚是痛快。她知道他喜欢黑色，他知道她钟爱摇滚。

　　

　　说他们是朋友，可是一旦出了校门，却几乎不曾联系。见面的时候不是她动手揍他，就是他出口挑衅。“打是情，骂是爱”这句话在他们身上是狗屁。她觉得打是真的讨厌，他认为骂是真的不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处于这一种接近但又排斥的关系中。但是，一张圣诞卡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段原本连“爱”都擦不上边的关系因此变质。

　　

　　那年的圣诞节，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一张圣诞贺卡和一只小熊钥匙圈塞进了她手里。钥匙圈看起来很廉价，就像是校门外摆地摊抽奖抽中的那些安慰奖似的，作为礼物而言，这一点都不及格。贺卡也是普通款，白色的底色，上面画着个圣诞老人。她表面上很平静地将这张贺卡与其他贺卡放在一起，内心却惊愕不已。虽然很好奇贺卡的内容，但是她忍住立刻打开贺卡的冲动，因为她已经感受到周围聚焦的八卦目光。然而，人的八卦心理是唔比强大的，下课钟声一响起，女生们就敏捷地将他的贺卡抽出来。

　　

　　圣诞快乐——贺卡雪白的内里，歪歪斜斜地写着这四个字，因为前面的字太大占了不少空间，后面的字只能越写越小，甚至连标点符号、署名都没有，如外表一样廉价。满足了全班人的八卦心之后，贺卡好不容易回到了她的手上。看着贺卡上四个字，她笑了，笑得很莫名其妙，心想：不愧是他的作风。

　　

　　这件事之后，免不了的就是同学一番哄闹。她从一开始拼命解释，到后来只能无奈一笑。枯燥的学习里，有这么一个盼头，青少年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更重要的是身为当事人的他从不否认，使她单方面的解释变得苍白。传闻依然是传闻，但是她感觉自己开始下意识在意他的一切。在他面前，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变得有礼陌生起来。她说话的时候很难再直视他的眼睛，也不会再一生气就一拳揍向他。似乎有什么在她少女的心扎根。而他却很坦然，冷的时候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渴的时候顺手拿起旁边的她的饮料喝……他并没察觉这些举动对于男女同学之间似乎过于亲密了。

　　

　　这样子一个月、两个月……她下意识喜欢上他喜欢的一切。

　　

　　暧昧在毕业的前一个月被打破，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天，隔壁班的级花出现在他们班门口。手里拿着差不多一米高的小熊玩偶，毛茸茸的感觉很舒服，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级花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把玩偶和手上的一张卡片扔给了他，像是扔掉一堆垃圾，毫不眷恋。

　　

　　有那么一瞬间，他和她四目相对，她清楚看到他眼里来不及掩饰的受伤，慌乱之下，她只好抓起手边的习题，埋头做起老师还没教到的篇章。

　　

　　即使再愚蠢的人，都猜到发生什么事情，班里那么多眼睛看着，各种版本的传言也陆续出现。在这么多的版本中，竟然还能拼凑出一个最接近真相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他喜欢那个级花很久了，而那张卡片和那只玩偶，当然是告白的道具。级花的举动就更简单明了，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其实也不算直截了当，因为从他送礼物到被级花当面拒绝，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据爆料者称，“过了很久”这个说法绝对真实，因为那张被退还的卡片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字

　　

　　圣诞快乐！

　　

　　据说，这张卡片非常华丽漂亮；据说，这四个字写得异常工整；据说，这次还有标点符号……

　　

　　一切的问题都有答案了。那年的圣诞节他送出了两张贺卡，一张是级花的，另一张当然就是她的那张了。从种种证据推测 ，她收到的那张很可能是练习的失败品，而那个廉价的钥匙圈，大概真的是什么安慰奖之类的奖品吧。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全年级都风闻这件事，她从大家口中的“暧昧对象”变为“受害者”，所有知情者看见她都不禁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像别人所想象的那样可怜，毕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她会有异样的情绪，只是因为旁人一直重复提醒而产生的感情投射罢了。不过，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确实挺难受的，她可以不追究他对她所做的过分的事情，但是她亦不希望成为别人的谈资。

　　

　　于是，她将那个钥匙圈偷偷放到了他的抽屉里面，表面上还是普通关系的同桌，但在暗地看不到的地方，她在他们之间亲手划上了一条分割线。至于那张贺卡，不知是有意还是忽略了，依然在她收到的那堆贺卡里面，安静躺着……

　　

　　多年后的一天。

　　

　　她在尘封已久的一堆旧信件里面看到了一张简陋的贺卡，记起了曾经那个爱耍帅的混蛋男生；

　　

　　他在搬家的杂物里面发现了一个陈旧破烂的小熊钥匙圈，忆起了当初那个装成熟的乏味女生。

　　

　　这是他和她的故事，他们都不是彼此故事中的主角，但还是同时出现在这个故事里面，成为各自故事中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