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

   一场盛夏暴雨后，良生婆婆又在临街的家门前支开小摊，卖自己烹制的炒花生了。虽说是普通零食，但婆婆的花生偏浑圆，不容易裂开，每一粒都炒得恰到好处，不太白，也不太焦，不像普通花生那样脆，仿佛带点潮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口感，而且花生分好几种，由小至大，小的如青豆一般，大的有胡豆那么大。生意兴隆。路人问婆婆用的什么花生，怎么做的，婆婆只说，老家的花生，撒点盐炒炒干而已。

良生放学回来，带了同班同学贺尹做客，抓一把花生就要请贺尹吃，被婆婆拦下。婆婆从来不让良生吃花生，说小孩子吃了肚子胀气，对肠胃不好。贺尹对良生说，你婆婆有点怪。良生也不否认，他是婆婆带大的，没有父母，婆婆少言寡语，总斜眼看他，有点骇人。

吃过晚饭，雨水泄洪一般瓢泼而至，但夜空晴朗，甚至还能看见星月，实在罕见而诡异。因为雨势的缘故，贺尹被留宿下来，良生为这个难得的夜晚激动不已。婆婆等两个孩子睡去，独自打伞出了门。

良生和贺尹一直装睡，听见关门声，二人悄悄爬起来，摸黑把冰箱里的好吃的一一端出来，在黑暗里一边享受“盛宴”，一边嘿嘿地乐。忽然良生想到了什么，开始在厨房柜子抽屉里一通翻找，一无所获，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客厅、卧室，最后在婆婆的被褥下面找到了那些花生：掀开被褥，抬起床板上一个小木板，里面有个暗箱一般的小空间，藏着一个小方铁盒，打开来，飘出阵阵醉人的烤花生香。良生得意地笑着，和贺尹一人一把，偷吃起来。

他们不知道花生怎么会这么好吃，不知不觉吃下了一大半，良生怕婆婆发现，赶紧把东西都归原位，二人上床摸着肚子说着悄悄话。婆婆回来了，手上多了一袋东西，一回来就钻进厨房，但无声无息，不知在做什么。良生对贺尹说，不会是发现咱俩偷吃，在生闷气，顺便想怎么惩罚我们吧。贺尹一听，也害怕了，两个人越想越不对劲，好像冰箱门忘了关，吃过的泡菜，油也不小心滴到了桌子上……总之漏洞百出。

良生和贺尹提心吊胆地下了床，爬到厨房门边儿，见厨房门留了条小缝，映出些许黄光，他们往里窥伺。灶台已燃起蓝色火苗，婆婆注视着火苗一动不动，双手合十，双唇有节奏地开合，像在默念着什么话语，接着把刚带回来的袋子打开，架上平底锅，倾斜袋口全部倒进去，干炒起来，并一下下往里撒东西。贺尹凑到良生耳边说，怎么觉得那锅里跳跃的物体像一颗颗眼珠子？该不会，我们吃的花生也是这个吧？良生要他别胡说，但自己也是一脸惊恐。

第二天早饭时，婆婆忽然问起偷吃的事来，良生和贺尹都噎住，连连否认，又忍不住问婆婆，为什么不让他们吃花生，婆婆照例说，肚子会胀气，过一会又阴沉下脸色，补充道，不但胀气，可能还会发疯，因为好多花生根本不是花生，是外面野狗的眼珠子。贺尹回想起昨晚的情景，一阵反胃，跑去吐了，良生怔了半晌，也跑去吐了，两个人面如菜色地站在一旁，饭也不敢吃了。

婆婆要给二人盛昨晚刚做好的美食，良生和贺尹一想到是“眼珠子”，就拼命摇头摆手，但还是一人手里被塞过一碗。定睛一看，是炸熟了再拌好酱汁的小汤圆而已。良生和贺尹都松了口气，放心吃起来，原来是他们自己想多了，婆婆也一定是怕他们偷吃，才编出野狗眼珠这种谎话。

这时候婆婆诡异地笑了，说，怕什么，昨晚新收的眼珠，我已经炒干了跟以前的放在一起，不会给你们吃，那是我要拿出去卖的。二人抬起头来，惊恐对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