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

包   围

人物：乐乐，小学六年级学生

爸爸：公交车司机

妈妈：针织厂工人

奶奶：家庭妇女

爷爷：瘫痪在床

在上海的一条弄堂里。乐乐背着书包，边低着头走路，边踢着小石子。一个同学从他身后追过来，拍了拍乐乐的肩膀问，乐乐，你去不去冲刺班？乐乐摇摇头。同学说，你英语这么差，应该去上的，可以去上一对一，成绩提高很快的。乐乐还是摇头。又一个同学快步走过来，边走还边吃面包。乐乐问，你这么急着干嘛去？同学答，去上作业辅导班。乐乐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地方。一个又一个的同学从他面前走过，他们匆忙的和乐乐打声招呼就走了。乐乐一直悄悄地默数着，一个，二个，三个……四十八个。

回到家，奶奶接过他的书包，把他摁在洗手盆前让他洗手。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好。奶奶边絮叨着边给乐乐一个劲的夹菜。等乐乐吃完饭，奶奶已经把乐乐的作业摆在桌上了。乐乐开始写作业，奶奶静静地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爷爷在床上一个劲的呜噜，奶奶赶快过去，边料理爷爷的尿不湿，边嘟噜，早不拉晚不拉，偏偏乐乐写作业的时候拉，真不招人待见！乐乐闻听抬起头，奶奶，没事。

奶奶说，小祖宗，你可不敢三心二意，写你的作业。

学校里，妈妈正给老师赔着笑脸。妈妈沮丧的走出校门，老师的话语还在耳边袅绕。乐乐成绩太差了，不知道你们做父母的是怎么想的？就这一个孩子，怎么就不舍得投资呢？上一个作业辅导班才六千块，上个冲刺班也就是一万二，大人怎么挤都能挤出这点儿钱吧？你们不是想让乐乐长大也像你们一样，一辈子受苦受累吧？

晚上，乐乐睡了。爸爸和妈妈在灯下悄悄地商量。最后，爸爸大手一摆，妈妈轻叹了一口气，熄灯。

妈妈在车间一边干活一边和同事们聊天。同事甲说，我女儿现在比我累，每天做作业到十一点。周末还要上冲刺班，英语辅导班，舞蹈训练班。我俩口子拼了老命的加班，也是月花月了。同事乙说，可不是嘛，我儿子那班里六十个学生，有五十二个上了校外的辅导班，本不想让儿子上，但别人孩子都上，心里就不稳不住神了。唉！自己苦点儿累点儿只要将来不落埋怨就行了。同事甲和乙就问乐乐妈妈，乐乐上的什么班？乐乐妈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同事甲和乙啧啧啧的摇着头，异口同声的奉劝她，得让孩子上，你还真想让孩子跟咱一样当一辈子工人呀？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吧！

爸爸一边开公交车，一边听着人们议论。一对妇女正在交流经验，一个说，我家瑶瑶上的全德教育，最近提高可快了。他们老师说了，如果瑶瑶能保持这个水平，考一中没有问题！另一个妈妈说，哎呀！都怪我之前没打听好，我家琪琪上的双优冲刺班，效果很不理想呢，要不我也让琪琪转到全德去？

到了放学的时间，一群孩子蜂拥而至。他们彼此谈着自己在学习班的情况，有的喜悦，有的懊丧。

妈妈想去之前的那家裁缝店，修补爸爸的裤子。到了那里，发现裁缝店早就没了，已被一家名叫nober.one的作业辅导班取代。

奶奶捂着腮帮子去之前的一家门诊部看牙，结果门诊部已关门倒闭，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顶尖教育。

爸爸去原来的五金土杂店买劳保手套，五金土杂店也关门了。现在正有一群孩子在那里俯首写着作业。店外的牌子醒目的写着“高远教育”。

灯下，乐乐在安静的写作业。奶奶捂着腮帮子，妈妈缝着爸爸的旧裤子，爸爸吸着烟。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最后，爸爸狠狠地将烟头踩死在脚下，重重地说了一句，明天咱也去。

第二天临上学，妈妈帮乐乐背上书包后嘱咐乐乐，乐乐，到学校问问你的同学，看谁上的辅导班好，咱也去上。

乐乐惊愕的问，真的？妈妈点点头。乐乐不好意思的说，那得花好多钱。妈妈说，再多咱也花。

乐乐回来跟妈妈说，妈妈，同学们都说一中办的一对一好，我英语不好，就上英语的一对一最合适。妈妈说，好，那就上一对一。

妈妈小心的将一叠钱装进乐乐的书包，怎么装都不放心，掏出来好几次，又放进去好几次。

乐乐从邮政银行门口买了一份小学生报，边走边看。

之后的乐乐每次放学也脚步匆匆了，很晚才能回到家。

一段时间之后，乐乐老师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高昂，乐乐这次考试进步很大，我听说他上了一对一，这就对了嘛！孩子得好好培养，继续努力吧，这样下去，他考一中很有希望。妈妈放下电话，疲劳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晚上，饭桌上多了一盆香喷喷的鸡汤。妈妈一边夹着鸡腿往乐乐碗里放，一边说，乐乐，今天你老师打来电话夸你了。乐乐猛的抬起头，老师说什么了？老师说你进步很快，还说你上一对一真是上对了。乐乐又低下头吃饭。

在一个偏僻的小公园。一尊石像前，灯光暗淡，乐乐趴在花池上睡着了。他的书本都被口水濡湿了。

奶奶、爸爸和妈妈正在焦急的四处寻找，最后，他们根据好心人的指点，来到小公园，远远的看见了乐乐。

睡梦中的乐乐眉头紧锁。梦里，各种各样的辅导班铺天盖地，把一间间漂亮的商店挤垮、把一座座大大的写字楼挤垮……乐乐从梦中惊叫着醒来，一回头，发现了奶奶、爸爸和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