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的盒子

“你知道吗？这个盒子，可不是普通的盒子。”

一个盒子昂首挺立在桌子上。有两张脸在逐渐靠近。

小明神圣地望着盒子，目不转睛地对好朋友小刚说：“这个盒子，是我爷爷传给我爸的，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爸又传给了我。这是我门家的传家之宝。”

小刚问：“这里面有什么？”

小明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仔细擦拭：“秘密。”

 

正是黄昏时分，顶楼的天台上。

小刚站在天台的边缘，伤心欲绝，他深情地回望了一眼这个世界，就要往下跳。

“小刚。”有人叫了一声。

小刚回头，空旷的天台上空无一人。他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再次做出试跳的表情和姿势。那表情和姿势的名字都叫悲壮。

“小刚。”

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小刚再次转过身。

这次他看到了，在通向顶楼的楼梯门口，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小明。小明一身西装革履，十足的成功人士范儿。

小刚：“小明？”

小明对身边的司机说：“你先下去吧。”司机遁入阴影之中。

小明：“小刚，你下来。”

小刚：“不，我不想活了。”

小明：“好，那你跳吧。”

小刚语塞。眼睛瞪大，想再试一次，却再也不敢跳了。

小明：“来，你坐下。”

小刚从栏杆上下来，走到小明旁边坐下。

小明：“说吧。出什么事了。”

小刚的脸上写满了伤心欲绝：“我暗恋的那个女孩，她有男朋友了。”

小明：“就这个？”

小刚：“反正我不想活了。”

小明：“草。暗恋就这样了，你要是跟她谈恋爱人家再把你甩了，你估计得去自焚。”

小刚俨然已经失魂落魄：“也许吧。”

小明：“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宿舍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敲响。

正在写东西的小明听见敲门声，皱着眉头往门的方向望了望，又望了望宿舍正在玩游戏的其他三人，取下戴在头上的耳机：“谁啊？”

“我。”

小明听出是班长的声音，连忙把耳机放下跑去开门：“呦，是班长啊。”

班长进门，扬起手中的一沓表格对屋里的四个人说：“入党申请书，你们宿舍有人要填的吗？”

其他三人回过头瞟一眼，都摇头。

小明：“我要一张。”

班长嘴唇翕动：“好好表现，看好你呦。”

小明：“谢谢班长。”

班长刚出门，小明的手机铃声响了。

小明拿起电话，是小丽打来的。

小丽的声音很轻柔：“小明，我怀孕了。”

小明砸吧一下嘴，以降半旗的速度放下瑟瑟发抖的手中的手机，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电话。电话被小明握在手中，只是这次电话那头的人变成了他的母亲。

小明：“哎，妈，你放心吧，我在这一切都挺好的，不缺钱，放心吧，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我爸怎么样了，恩，辛苦你了妈，我过几天有时间，回家看看你们。恩。好。妈再见。”

小明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小明！把下面那车水泥推过来！”

小明答应一声，走向不远处的一车水泥和钢筋。这是一个工地，万丈高楼正在平地而起。

 

医院走廊里，小明坐在长椅上失魂落魄地等待。

嘭的一声，门被猛的一下推开的声音。

小明抬起头，手术室的门还是关着的。

走廊另一头，小强推开门，火急火燎地奔过来。第一眼看看紧闭的手术室的门，第二眼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小明。

小强口中还喘着粗气：“小明，小丽怎么样了？进去了？”

小明：“恩。”

小强缓过气，脸上充满了歉疚：“小明，兄弟对不起你！小丽的孩子，是我的，手术费这钱，我出……”

在小明的耳中，小强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他自己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全世界都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他自己砰砰回响的心跳声。

 

顶楼的天台上。

小明背对着小刚说：“小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最铁的哥们。”

 

回忆继续。

小明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孤身一人，步履疲惫，眼神涣散，像是刚刚被全世界强奸过一样。他孤独的身影显得很是萧索。

他来到教室，找个座位坐下。

讲台上好像有人在说话。

小明的视线模糊了，但转眼就又变得清晰了，然后他看见，班长正在讲台上说话。

班长：“这次成为预备党员的同学有……”

小明坐直了身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讲台。

班长：“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祝贺这几位同学。”

小明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很低垂。很黯淡。

台下掌声雷动。有人在小声议论。

“你听说了没有，这次的预备党员名额是内定的。”

“嗨，早就知道了，一个是校长的亲侄子，一个家里巨有钱，还有那几个，都是家里通了门路的。”

“可惜了，有些人不花钱不走关系还指望入党呢。真是傻逼到家了啊。”

 

小明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的手在桌子底下渐渐握成了拳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而且这情绪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激烈，这激烈的过程几乎持续了快要半分钟，似乎马上就要爆发。

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是，小明没有爆发。他松开拳头，垂着头走出了教室。

 

 

 

一片漆黑中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小明的手机铃声。小明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喂？”

“小明啊，我是你表姐，你快回来，你爸快不行了！”

 

小明坐在出租车后座痛哭流涕：“爸，你挺住，我马上就到了……”

 

小明的爸爸躺在床上，对他说：“小明啊，爸给你的盒子你还留着呢吗？”

小明：“爸，我留着呢。”

小明爸爸气若游丝：“记住，它是你的救命稻草，一生只能用一次。不到最绝望的时候，永远不要打开。”

小明爸爸溘然长逝。

小明跪在床前，眼神悲伤而坚定。

 

宿舍里。小明翻箱倒柜，终于找到自己珍藏已久的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被黄布小心翼翼地包着，最终被小明小心翼翼地打开。

剥开了层层包裹，像是夏娃褪去了遮羞布，呈现在小明面前的，是一只平淡无奇的盒子。

小明举起盒子，像是举起自己的生命。这个盒子，是他全部的信仰。

 

“当我发现自己处于烦恼之中，它来到我的身边，为我指引方向，
当我身陷黑暗的时空，它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指引方向，

所有伤心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将会有一个答案，
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

阴云密布的夜空，依旧有光明，它照耀我，直到明天。”

 

小明站在黄昏时分的顶楼，在夕阳中大声朗诵着这些话。意气风发，像是一个伟人。

 

他转过身，举着手中的那一个盒子，动情地对小刚说：“它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在我最失望的时候，在我最伤心无助的时候，是它陪伴着我，激励着我，让我看到希望，它是我的图腾。”

 

 

他不再看小刚，深邃的目光仍旧望向远方：“他们扔给孤独者的是污秽和不公。但是，我的兄弟，倘若你想做一颗星星，你还得不念旧恶地照耀他们。 ”

 

小明：“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小刚：“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小明：“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打开过。我爸说，打开了，就不灵了。”

小刚神情严肃地接过盒子，神圣地把它捧在手上，举了起来。

然后盒子里面突然发出了光亮，似乎快要溢出来一样。

那光芒如此耀眼，最终汇聚成了一个金色的字。

那个字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