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待

“爸，您为甚么老是带我来这啊？”6岁的秋桐不解地看着父亲。乌黑的眼睛中闪露出天然的稚气，右手还不忘摆弄着绿衬衫上嵌构的蓝精灵。“孩子，你要记住这坟头葬有两位你的恩人，绝不能把他们给忘了啊！”说完，维明左手摸摸孩子的头，示意其把一束郁金香小心地放在碑踏前。右手点了支烟，目光便投向远处那岑寂的山峰。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呵！当皓月当空这会儿换成大雨倾盆，漫步在人行道上的沈维明和方小惠来不及躲避。烟雨迷蒙中就看见一位男子脱下上衣举过头顶和女友共同遮挡这恼人的雨！生活有了分担才不至于陌生呵！三十好几却仍存有小情侣般的感觉！空旷中传来两声巨响，维明应声回头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一辆黑色本田拜倒在电线杆下前车身严重变形，五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的男子此时血迹斑斑，而那位着装颇为独特的年轻女子已然面目全非。

      血腥与酒精弥漫整个车窗，不好多想，维明一边试图打开车门抱出“夫妇”俩，一边催促小惠拨打急救电话。此时升腾的雾气仿佛凝滞了整个世界，血渍顺着车窗滴落于路面。无论怎样努力，似乎挽回不了什么，呻吟的男子正努力地用手指向后车窗。顺着手势瞧去，维明惊讶地发现后车位里竟然还有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孩，小嘴微合，双目圆睁。维明一把抱出孩子，用仅有的背心将孩子裹起来。同时问小惠救护车还有多久到，此时车内的男子预感到什么似的，口里的言辞变得急促，维明一边用手按住他不断流血的颈部，一边俯身倾听---“我，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这是我仅有的孩子，还，还有银行卡，密码为19920331……”男子手忽然垂了下去，维明耳边只剩下嗡嗡声，小惠则不停地喊着“再坚持会儿，就差20分钟了……”泪不住地流，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爸，您在想什么呢？”秋桐拉着父亲的衣襟问。“哦，没什么。”维明将秋桐抱起来，让他侧坐在自己的右手上，左手则抵住孩子胸前确保平衡，回家的身影在余晖中被拉长。

 素不相识却因一句话，一个家庭选择抹去另一个家庭的悲伤，缝补支离破碎；可自己的痛苦又该由谁来承担？

  “喂，请问是小桐他爸吗？您快来医院吧！小桐出事了……”电话那边传来老师的声音。维明立马拿起背包叫上小惠就跨上摩托走了。

   “小桐没什么事吧？”维明前脚刚到就问老师，“小桐玩耍时不小心被篮球绊倒了，流了好多血，大夫这会儿正在里面呢！”老师不免担心。“跌伤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触发了孩子身上的白血病，所以你们要有足够的钱和匹配的血型才行！”医生脱下白大褂从里面走出来！“钱？血型！”维明脸色卡白，“钱我们有”小惠竭力说到，又凑近维明小声问：“老公，我们不是还有银行卡吗？”“那怎么行，这钱又不是给我们留的,再想想别的法子吧！”维明极力排斥道。“哪还有什么办法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桐……”原本抱着维明的小惠此时瘫坐在地。“那好吧！可是血型---你，别忘了……”维明欲言又止。

  维明平静地躺在床上，只是扭头看着小桐，那甜甜的酒窝，纯真的笑容……验血后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得知血型匹配时才举起头来。

  转眼夏天到了，小桐的身体也好多了。看到爸爸带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偶鸣人来接自己出院，立马蹿到父亲怀里。面对一个13岁大男孩突如起来的久久拥抱，维明真有点不适应，不禁扑哧笑了。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维明没有带小桐回家，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

 一段时间的疏忽，荒草就爬满了整个坟头；“老朋友，对不住了，这段时间把你们给忽视了，来，我自罚一杯先干为敬……”然后将酒菜摆放在坟前，又让小桐将一束康乃馨恭敬地放在坟前，自己也开始处理起坟头的杂草来……

 躁动的夏夜因为心绪不定难以入睡，“小惠，你觉得小桐会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吗？”维明试探地问到。“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呢？”小惠十分不解“当年孩子被拐后，我们不是认定了一具尸体，确认那就是我们的孩子吗？”“可是---我们说好不提这件事的，我只是觉得,最近看小桐越来越像咱们的小桐，尤其是他那和我一样的酒窝……”维明出神地说到。“好了，别提了！”小惠有些控制不住，关掉台灯。整夜就剩下呼呼的风扇声和嗞嗞的蟋蟀声……

  翌日清晨，草草吃了几口饭维明就出去了，走时手里拿着个拆口的信封。

   接下来的几天维明老是手里叼着根烟站在大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告诉自己无论结果怎样，小桐都是自己的好儿子！

  老天也开始眷顾这个家庭了，DAN完全匹配。维明眼泪瞬间夺眶涌出；这该是世间怎样诉说的心情呵！自己答应了“仇人”去抚养那个本就是自己儿子的孩子！

   时光荏苒，此刻小桐高挑，清秀，眼神也开始尖锐；他将百合花放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老朋友，只能以后有空再看你们了，小桐就要读大学了，我们夫妻俩决定也跟过去，以便供他学费，对了，你给我们的银行卡我们补齐了，确实用不着，就把它捐给那些孤儿了，我想你们应该会同意的……”说完维明一家人恭敬地向坟前鞠躬，便抽身离去。

   左手牵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这家人幸福地走在开阔的大道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此时坟头泛黄的小草仿佛正踮起脚尖弥望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