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吉他

凌乱的公寓里，陈欣忙乱地收拾东西，手机铃声想起，她找手机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扎到，又差点被地上的小音箱绊倒。

来电话的是她的朋友沈思琪，“喂，陈欣啊，上次我和你讲的那个给音乐剧配乐的事情差不多可以了，你这两天有时间的话过来录个音吧？”

陈欣吮吸着自己划破的手指为难地说，“这两天不行，我爸病了，我得回家一趟。”

“没事吧！严不严重？”

“我也不知道，”陈欣把曲谱放进皮箱，看了看又拿出来扔在吉他盒上，“说是摔了一跤，好像事儿不大，我还是回去看看吧。”

“唉，那也是。就是这边音乐剧的时间还是有点紧的，我怕你赶不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准儿啊……那边麻烦你帮我撑着点儿，我尽快回，要是实在不行来不及的话就算了吧。”陈欣叹气。这是她一直期待的一个可以有些突破的机会，她其实非常舍不得。

火车里，陈欣把头靠在车窗上，带着耳机试图阻隔车厢中的喧闹，火车由南向北，窗外的景色从清晨的绿意尚存变做傍晚的衰草连天。外面完全黑下来，车窗上印出陈欣的脸，她逐渐闭起了眼。

狭小的舞台上陈欣拨弄着吉他，唱着一首安静的歌，她偶尔瞄一眼台下，声音被酒吧内的喧闹所掩盖。

另一只乐队上台，她背着吉他站在吧台旁，边喝酒边看他们的表演，酒吧老板叫她名字，她尴尬地吞掉一口酒，老板悄悄递给她很少的一点驻唱费，她又赔笑着从中抽出一张付了自己的酒钱。

她背着吉他、背包，提着小音箱走出酒吧后巷，远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个城市的夜晚比白天还要明亮，路上满是衣着光鲜的人群，陈欣看着他们，又往路边的黑暗中躲了躲。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她吓了一跳，她想要去掏手机，但是手里的东西让她的动作很困难，她不得不把小音箱放在地上才接起电话。

来电话的是她父亲。他先抱怨了几句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陈欣都不给家里面打电话，然后问了问她的近况，陈欣说自己一切都好，找到了一家挺好的琴房，帮忙做助教，赚的钱足够她生活了。于是父亲再次把话题转到劝她回家里面来工作，不要继续留在大城市打拼上面。

“这事儿我们都吵了多少次了，好不容易打个电话你还想跟我吵啊？行了，没事我挂了。”陈欣的语气变得不太好。

她的父亲也因此生了气，责骂她从毕业之后到现在两年，也没找到什么正经工作，就为了那个什么所谓的梦想在外漂，“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非让我接受我不想要的东西算什么好？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走过陈欣身边的路人看了她一眼，陈欣没等父亲说话就挂了电话，重新提起音箱上路，手机铃声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路的拐角。

陈欣提着皮箱下车，紧了紧衣服，走过铁绿色的车站天桥，地上是肮脏的积雪，天上是肮脏的薄云，家乡这座小城有着典型老工业城市灰色调的破败。

火车站外一堆出租车司机在截客，陈欣绕过他们上了公交车回到家。

她父亲没有住院，据她母亲说，他们打算把家里一直闲置的车库卖了，去那边搬东西的时候父亲不小心摔了一下，就是左脚骨折，没有脑震荡，躺一两个月就没事了。陈欣说那收拾东西卖车库这事就让她来处理好了。

在家里照顾了父亲几天，陈欣和母亲一起去车库收拾东西。车库里面很乱，大多数东西都是没用的，他们边清理，母亲边继续劝陈欣回家工作，还让她这次就直接不要走了，说可以让她直接去她舅舅在的银行先做编制外的工作。陈欣面色不虞地听着，没有搭腔。她翻出一本旧相册，都是她父母甚至她外公当年的照片，还有一些她自己的小时候。里面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尚且年轻的她父亲，留着当时流行的长发，抱着吉他坐在几个跟他同龄的男生当中。陈欣突然想起来，在她小时候，家里的储藏间墙壁上一直挂着一把吉他，只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还不会弹，所以从来都没有碰过。她问母亲那把吉他有没有扔掉，母亲在一堆杂物当中翻出了一只破旧的琴盒。陈欣打开琴盒拿出那把旧吉他试了两下，多年不用吉他却并没有怎么跑音，她把它带回了家里。

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陈欣擦着吉他和琴盒，突然在琴盒的内袋里面发现了几张已经发黄的纸，上面的字迹凌乱而且不清晰，隐约能看出来是曲谱和歌词，上面还有父亲的署名。她拿起吉他照着谱子试着弹了起来。当她弹完抬起头来，发现她父亲正扶着墙壁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她和她父亲都有些尴尬。她放下吉他扶他父亲坐在椅子上，就在想着要不要问点什么的时候，沈思琪的电话又来了。她接起电话，沈思琪问她可不可以快点回来，如果再晚音乐剧的事情可能就要泡汤了，她为难地看了父亲一眼，就在她要跟沈思琪说那就算了的时候，她父亲说“回去吧。”她诧异地看着父亲。

她放下电话，父亲已经拿起了桌上的吉他，不太熟练地照着谱子自己弹了起来。

陈欣在狭小的舞台上弹唱着她父亲的歌。

歌声里镜头闪过她在音乐剧的乐队里面配乐时脸上的笑容，父亲送她出门前说的“如果累了就回来”，以及她坐在返程的火车上，依旧把头靠在车窗上，而车窗外的景色则伴随着歌声从衰草连天变回了一片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