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好父亲的骨灰后,我才有机会漫漫地整理父亲的遗物。
父亲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才去世十个月。父亲的突然去世,我们几个儿女根本没料想到。也许,就连父亲自己也不会料想到。 好多事,父亲都没留下任何嘱咐。比如:正在读大学二年级的弟弟咋办?家里的五间大瓦房咋办?他亲手栽下的那么多果树咋办?…… 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一个变了色的用牛皮纸信封包成的小包引起了我格外的注意。 那是从父亲贴身的内衣兜里掏出来的,虽已变色,但形状很是规整。 我认定,这个纸包里,肯定是重要的东西。不重要,父亲绝不会把它揣在贴身的内衣兜里。 钱的可能性排除了,父亲的身上,另有一个专用的钱包。 或许是啥字据?或许是啥账目?也或许是啥嘱咐?……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包。 一层,还有一层。 里面,叠着像树皮一样的纸。 再打开,看到的是一张离婚证书。 离婚书一分两半,看上去显然是撕开的,茬口不齐,而且掉下一块。掉下的那一块,也完好包在里边。 离婚证书上的开据年份是一九五九年,上面的名字,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父亲的前妻。 父亲的前妻叫张娟。 掐指算起来,到父亲去世时,这张残旧的离婚证书,已经保存了四十一个年头。四十一个年头,我家的房子就盖了三次,也就是我家至少搬了三次家。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跟我的母亲提起过这张离婚书,母亲也好像不知道父亲有这张离婚书。父亲与我的母亲一起生活了三十七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这张离婚证书一直保存下来。 后来,我向我的大姑求证了我的父亲与张娟的姻缘情感。 父亲与他的前妻张娟是一九五五年结婚的,当时,父亲十七岁,张娟十三岁。 那年,父亲刚刚被我的爷爷逼着辍学了,帮爷爷在家务农。父亲在他四个姊妹兄弟中排行老大,除了爷爷和奶奶,一家六口急需增添新的劳动力。虽然父亲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优异,在班级始终名列前茅,但家里绝对是爷爷说了算,任凭学校的老师和校长几次登门劝说,爷爷始终没有让步。 我的爷爷七岁时就失去了父亲,没念过书,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大字不识”,说话办事让人感到很固执。 辍了学的父亲,在家里就拼了命地使劲干活,以此发泄心中的惆怅和对爷爷的不满,看得奶奶在暗地里偷偷地掉眼泪。 爷爷自知对不住我的父亲,就找人说亲,早早地给父亲娶了媳妇,成了家。 张娟人长得漂亮,又贤惠能干,很快又成了家里的又一大帮手。 走出家门,张娟和我的父亲一起干农活;回到家里,张娟又和我的奶奶一起做家务。里里外外,粗活细活,张娟几乎无所不能。 日子一天天地过,父亲与张娟的感情也一天天地加深。田埂上,小河边,林荫下,山洼中,都有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都有他们相亲相爱的身影。 很快,父亲就从辍学的郁闷和痛苦中解脱出来,不再埋怨我的爷爷,也不再作践他自己。 看着乖巧的儿媳妇,我的爷爷打心眼里高兴,心里也漫漫地淡化了对我父亲的愧疚感。 于是,爷爷就乐呵呵等待着抱孙子。 半年过去了,张娟没啥动静;一年过去了,张娟也没啥动静。爷爷有点着急了。可看到儿媳妇贤惠能干,爷爷又不好说什么。 两年后,张娟仍然没啥动静。爷爷渐渐地有些不高兴了,对儿媳妇就那么热情了,甚至还说些难听的话来挖苦儿媳妇。 无奈之下,我的爷爷找来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真是厉害,在手指头上掐算几下,就告诉我爷爷,说张娟是个“死女”,不能生孩子。 知道这样一个结果,爷爷彻底失去了耐性,开始处处为难起张娟来。 可是,越是没孩子,父亲与张娟的感情越深厚。 又过半年多,爷爷做出了一个让人心寒的决定,就是让我的父亲与张娟离婚。 爷爷向我的父亲宣布这个决定时,父亲说啥也不同意。张娟知道爷爷的决定后,与我的父亲抱头痛哭。 爷爷有个犟脾气,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爷爷开始变本加厉地为难张娟,甚至让我的姑姑们看着张娟不让她跟我的父亲在一起。 张娟不止一次地跪在我的爷爷面前,求爷爷网开一面,不要棒打鸳鸯。 可爷爷的心肠一直像铁石一样强硬。 于是,父亲与张娟的日子就陷入了苦难之中。 看到爷爷没有改变主意的迹象,张娟泪眼婆娑地对我的父亲说:我不能给你生孩子,这是我的错,不怪你爹,咱就听你爹的吧,免得你落个不孝的名声。我离开你,你爹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一场难以想象凄凉泣诉之后,父亲与张娟无可奈何第办理了离婚手续。 父亲手里保存的这张离婚证书为啥撕开了,而且中间还掉下一块,兴许只有父亲知道,也兴许那位张娟也知道。 让人难以预料的是,张娟与我的父亲离婚后,很快就嫁给了一位聋哑人,并远走黑龙江。我父亲知道这个消息时,不知是个啥心情。 一年后,张娟给那位聋哑人生了个儿子。几年后,张娟又给那位聋哑人接连生了四个儿子。 后来才知道,那位张娟与我的父亲在一起生活时,还没到女人的生理生育期。 为了抗议爷爷的决定,我的父亲整整抵制了三年的婚事,谁给提亲都说看不中,直到后来遇见了我的母亲。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父亲一直善待我的母亲,并生育了我们六个姊妹兄弟。父亲心里记着那位张娟,也细心第留存着那张离婚证书,记着,留着,都悄悄地背着我的母亲。父亲的心里痛着,但始终不让我的母亲心里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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