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开车门的讲究,或者说禁忌,还是在去年公司聚餐后的第二天才被贾诚获知的。聚餐结束后,贾诚送经理回家,刚下出租车,经理便小声嘀咕了一声:“小范这人太不懂事了。” 经理眼角露出的鄙夷与厌恶的神色只闪了半秒,便旋即消失在一张宽和的面孔中。任凭贾诚怎样努力地回忆、分析、排查宴会中有关范聪的种种细节,也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贾诚伸手叫了辆的士,范聪打开了车的前门,几乎是把经理搀送进去的,两手恭敬地合在一处,一齐用力合上了车门。也许在完全闭合之后,嘴里叨念着“司机慢开”的嘱托还能从车缝隙中源源不断地钻进去。 第二天下班时,贾诚正巧与经理在停车场相遇,就势为他打开了车门。经理在低头钻进车前,瞅了眼贾诚,看似玩笑,却意味深长地说:“我坐了三年副驾驶,就干了三年副手。” 贾诚挥别经理后,站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手心攥了把汗。他把为经理开门的记忆都搜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每次开的都是右后门。后上前下,右尊左卑。不过,他并非有意,所以惊觉时才觉到脑后阵阵凉风。 题眼就隐藏在日常琐碎繁冗叙事中的不经意之间。当隔着车窗的经理和他的夫人涨着被酒精作用而成的红脸微笑着频频招手致意渐渐远去时,贾诚长长、重重地出了口气。一项足足困扰、折磨了他一周的庞大而细致的计划才可以说终于实施完毕。每一帧都完美无瑕,表情、神态、动作、言辞、氛围,连起来,堪称一幅杰作。不过说起早已去职的范聪,贾诚倒是承认他从这人身上学了不少,双手开门双手关门,就是习来的其中一项绝艺,恰到好处的“咔吧”一声车门锁牢,画上了圆满的一个句号。 贾诚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把感激的目光再次投向一直在他身边的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 “谢谢你!谢谢!今晚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太谢谢了!” “真的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真的有你说得那么重要?经理那人看起来很好,和颜悦色的,饭桌上照顾得也很周到。看不出他像你说的那样恐怖。” “可怕就可怕在这一点上。他会让你放松所有的警惕与防备,叫你尽情展露,充分表演,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也是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你致命一击。当然,往往落马者、牵连者、无辜者往往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贾诚故意顿了顿,瞧了瞧女子:“这也许就是掌握权力者的生存之道。” 时间还算早,晚八时许,贾诚邀了女子返回饭店,在一楼茶室小坐半晌。女子似乎对贾诚所谈的话题很感兴趣,欣然落座。 “我姐对你工作方面的事情还是比较支持的吧?要是她今天出席了,效果肯定还要好许多。” “不会。八成是要搞砸的。”贾诚坚决地摇了摇头,“其实,你姐跟经理是一路人。两个同样是这样类型的人是不会舒舒服服地呆在一个桌子上的。我现在很后怕呢,幸好她根本不愿意出席,早就撂下了话,要是真的坐到了一起,还真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状况。” 女子斜着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姐姐这人,她还是了解的,聪明是聪明,只是聪明得过了头,加上骨子里的自命不凡,使得言谈话语间总带那么一点儿挑衅的意味,已经成了习惯吧。 对姐夫的遭遇,乐菱很同情,若非如此,她也绝不会答应贾诚出席今天的晚宴,扮演一回妻子的角色。眼前的这个男人,人近不惑,才算是艰难地在公司里立稳了脚跟,事业上的发展虽远不及妻子,但总算是能在家里抬起头了。 “太感谢了,还是那句感谢。要不是你答应出席……” 乐菱本不想应了这个假扮妻子的荒诞的请求,但她预感到一旦拒绝了,眼前微微颤抖的姐夫一定会在瞬间将紧绷的肌肉化作一滩肉泥,瘫倒在地板上。除了这份顾虑,乐菱也确实被姐姐出乎意料的冷漠所震惊,于是便忽然感到有承担起这份责任的必要——反正自己没结婚,为一个饭局保密,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乐菱打断了贾诚想要讲的故事,“我假扮你妻子没被发现吧?” “没有,肯定没有。你跟你姐姐长得很像,经理只是有一次无意间在我手机上看到了你姐姐的照片而已,像素也不是很高……” “可是……”乐菱猛然间想起来饭局中的一个情节,“经理不是提议在开春后两家人要一起旅游去趟香港吗?” “啊……对,是这样。我答应了。大家还为这个计划干了一杯。”贾诚愣了一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乐菱已经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 在妻子回来前,没有宽衣的贾诚直接躺倒在床上,竟做了个没头没尾的梦。他梦见经理和经理夫人被关在出租车里被火烘烤,一男一女在车窗内拼命敲打、呼喊,四个车门把手都没摘掉了,他们只能在烈火中徒劳地挣扎,最终在浓黑的烟气中化为灰烬。若不是妻子一下子把卧室灯打开,贾诚一定能看到始终在梦里旁观的自己在看到灰烬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公司聚餐了?”妻子一边脱衣服一边问。 “是啊。”贾诚把手挡在面前,还没有适应过来突然间刺入双眼光线。 “跟同事吃的?”“是啊。” 妻子脱掉了乳罩,光着脚去了厕所,打开了水龙头。“总跟那帮愣小伙子一块混,没什么意思。过年了,应该请请你经理,最好找机会把他爱人也约出来,两家一起吃个饭,培养一下跟领导的感情。” “哪有那么容易呢!我还没到那层次。” 贾诚伸了个懒腰,起得稍微猛了,头有些晕。趿着鞋,踱步到客厅,一口气喝了杯水。 妻子正在用可伸缩的水龙头冲洗头发,她很讨厌粘在头发上的饭店味儿,不论回家多晚,总要把头发洗干净才睡。 令人万分期待的香港之旅,肯定充满了可知与不可知的奇遇。乐菱不是最终答应了么?真期待香港之旅呐! 贾诚掐灭了烟,摸了摸下巴。 经理一定会对乐菱满意的,从晚宴的情况来看,已经算是走出稳健的第一步了,这样的话,我就能借势扶摇直上了。贾诚掰起手指算了算,副经理的任命是在今年的六月,之前的活动运作要细致,着实要忙乎一阵了,而最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就是四月初去香港把事办妥,时间上正好。 “别坐在那儿傻笑了,把护发素帮我找出来。” 今晚扮演经理夫人的女子确实早就该换了。如此观之,假装给经理看股票信息,让他看到手机屏幕上做壁纸的妻子的照片,则是一招进入到残局的妙手。恐怕经理也没有料到,一切都在贾诚的掌控之中。 “我帮你冲吧。”贾诚接过妻子手中的喷头,试了试水温,将妻子的头按低,“我升职的事估计差不多了。下半年吧,我们请假去趟欧洲好好玩一圈儿。” 贾诚温柔地拨弄着妻子湿漉漉的头发。他爱眼前的这个女人,爱她逐渐干瘪的乳房,爱她不再年轻的体香,爱着她的一切,更愿意为她奉献一切,愿意努力为她实现所有愿望,甚至,连她一心想傍大款、捞一笔的妹妹的愿望也快实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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