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 翠 烟 嘴

翡   翠   烟   嘴

                       。徐 志 义 。

穷景米粮富年玉，收藏珍宝热起来了。我想我家那翡翠烟嘴已经不是只值几万，现在可能值几十万、几百万。我想卖了它在城里买房娶媳妇，可是，父亲舍得吗？失而复得的家珍啊！

那一年，我考上大学，轰动乡里，被乡亲们称为“状元”！可是呢，家里穷，为我上大学，母亲愁出了病，怕花钱不去医院，就那么下世了。殡葬母亲，又举了债，我还怎么上大学？我要出门打工，临行，我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哭，父亲啜着旱烟袋叹气，一个大男人夹着皮包来了，谁？俺家的仇人，尹顺河。

尹顺河和我父亲一般年纪，白胖，富态，比又黑又瘦的父亲精神得多。他是从台湾回来的，两岸实现“三通”后，尹顺河遵从老爹落叶归根的遗愿，回来做生意了。他利用本地资源，开办了杏仁露饮料公司。杏仁露有明目功效，卖得很火，他赚了大钱。殡葬我母亲时，他携厚礼来吊唁，父亲不让他进灵棚，为啥呢？有家仇啊！《诸葛亮吊孝》里不是唱了吗？“仇人吊孝魂难归！”什么仇气呢？说起来是上上辈人的事儿。

尹顺河的父亲当年在地方上管事儿，抓了我爷爷的壮丁。当时有规定，“二丁抽一”，我爷爷是独苗，不在“抽丁”的数，可他硬是把我爷爷给“抽丁”了。我爷爷当兵还当出了名堂，班长、排长、连长、又升了营长。淮海战役，我爷爷成了炮灰，解放后，我家成了历史反革命。我爹仇恨地说：没有他爹抓我爷爷壮丁，我家怎么会成为历史反革命？被专政了几十年呀！

这次，尹顺河又是夹着皮包来了，笑呵呵地指着我说：我听说根子要去打工？何必舍近求远呢？去我厂里吧，我不会亏待他！我很向往，但看父亲脸色，不敢答应。父亲翻他一眼，恨声说：不去！就把烟袋戳嘴里吧唧吧唧地使劲吸。

尹顺河不恼，对我父亲烟袋杆儿上的烟嘴儿大感兴趣，说是翡翠烟嘴儿，很值钱的！我爷爷当连长、营长那会儿，往家里捎过东西，他说是翡翠烟嘴，这不稀奇。我父亲眼睛一亮，指着烟嘴问：你是说它能卖钱？尹顺河说：“能！能！” “能卖多少？”“你想要多少？”“够俺根子上大学就中！” “两万吧。”“中！中！”为我上大学，父亲不计前嫌，把翡翠烟嘴出手了。

尹顺河约法三章：一、这事儿不能声张；二、日后要赎回，要拿四万；三、之所以要四万，是根子上大学不够了还可以再给，四万才是它的价值。

当时，我就感到吃亏了，价值四万的珍宝，被他两万拿走了。

后来，老家哪儿修高速公路，父亲承包的土地被占一半，补了两万块钱。我开导父亲赎回家宝，因为我看到了收藏热，珠宝越来越升值。我还担心尹顺河会不给呢，没想到他给了，那两万块钱也不要了。我听了不是高兴，而是满腹狐疑，怎么会是这样呢？尹顺河可是个商人啊！

现在，我回到老家对父亲吞吞吐吐说，想把翡翠烟嘴拍卖了，在城里买房娶媳妇。病痨痨的父亲说：我就等着抱孙子呢，拿去拿去！

然而，我拿着它去珠宝行鉴定，鉴宝师大眼一看，笑着说：它不是什么翡翠，是个普通的石头烟嘴。这怎么可能呢？我对鉴宝师说了尹顺河的事，鉴宝师又拿起放大镜照，还是说：没错，不值钱！

我又跑了几家珠宝行，鉴宝师都是说我拿的家珍不是翡翠，是个普通的石头烟嘴儿，不值钱。

我这才想到，尹顺河调包了！难怪那两万块钱他不要了，这比不让赎回还可恶，这是欺骗，真是无商不奸啊，我要告他！

没想到父亲不让告，说一来打官司得花钱，二来打赢打不赢不好说，丢人现眼，三来呢，尹顺河也算帮你上了大学，有恩于咱。旧仇消了，不能再添新怨。父亲还特别告诉我，人要知足常乐，能忍自安，千万别惹事！我听了很不服气，父亲被专政了几十年，凡事害怕了。我不能像父亲一样，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吃亏上当。我说我坚决要告，告他助人藏奸，是个掠财奸商!父亲生气了，说你怎么能骂他掠财奸商呢？他开厂发了大财，可也富了家乡啊！乡亲们都说他好呢，还推举他当人民代表呢！

父亲不同意告，我也不好强行，改变主意说：能不能要他再补些钱，我也好在城里买房子，给您娶个儿媳妇？父亲说这倒行。我心想，他不同意补钱，再告他，看父亲咋说？

信儿一捎到，尹顺河就来了。我把要求提出，尹顺河就笑了，喊着我的大名说：“志新啊，你想得对，可我不是那种人，那烟嘴儿本来就不值钱，当初我就知道！”

他要封口，我厉声质问：“那你为啥先掏了两万，还说价值四万？”

“为你上大学啊！你是咱乡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上不成我于心不忍啊！”

“那你为啥不明送？”我戳穿他。

“因为仇气啊！你母亲殡葬时，我来吊唁，你父亲就不让我进灵棚；你上大学我要是明着送钱，你父亲还不接怎么办？所以，我就那样暗送了。”

一语惊醒我和爹，都是仇气给造的！

尹顺河说：现在有个新词儿，叫“博爱煜和平”，我写了一首诗：历史留下沟壑，两岸对峙鼓角。仇气一解百解，祖国统一美好！请你斧正。

尹顺河是这样的一位有胸怀的大好人啊，我只有斧正自己了。他又说：

 “志新啊，回家乡来吧，我这儿正需要人才，当然是高薪！”

能来他这儿，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媳妇也不成问题了。还有，我就能在病痨痨的父亲身边儿行孝了。

作者：徐志义（河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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