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
袁传伟
周二柱捏着口袋里两张簇新的五十元票子，在村子的小店门口已经转了好几圈，可就是没勇气走进去。周二柱只要一看到店主李豁子打着哈欠、驼着腰的样子，就不忍心掏出口袋里的两张捏出了汗的五十元假票子。
可这两张假票子不花出去周二柱又实在是不甘心。周二柱所挣的每分钱都沾着汗水：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风餐露宿、爬上爬下每天要搅拌水泥上百袋，一天干十多个小时是常有的事。可过年结帐里，工头竟然还要在不多的工钱里狠心地夹了两张假币。等到发现了，他已经回到了安徽农村老家。那个气呀，一个春节都没心情。一百块，那可是要干近十天的重体力活才能挣到手的工钱呀！周二柱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悄悄地将这一百块假币花掉，不然心里没法平衡。他知道本村的小店是万万不能出手的，都是熟人，万一露馅了还怎么见人怎么做了？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到别的村庄小店，结果就选择了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李豁子。可是，当他揣着假币真的来到李豁子的小店门口时，又犹豫不决了。
最终激起周二柱走进去的勇气还归结于李豁子。当时，李豁子驼着腰捧着小茶壶眯着眼看到了周二柱，便迎上去问：你这小大哥在这转来转去是找人呢还是买东西？周二柱一下慌了神，连说是等人，等自己一个朋友。
李豁子为人热情。李豁子对他说：你到我这步店坐着等吧，外面天冷风大，当心冻病了。周二柱不能不进去了。周二柱一进去，就望见了柜台里的香烟，而且有种牌子的香烟正是老板平时抽的一百元一条的香烟。周二柱不喝酒，但抽烟。周二柱一看到工头抽那么好的香烟就咽唾沫。偶尔工头也扔一支给他，平时抽的是一块多钱一包劣质烟的周二柱就特别地感激，一支好烟要分两次抽。如今，这种品牌的香烟就在眼前，而且正好是一百块钱，周二柱忍不住一阵激动，仿佛自己已经用假币换来了这条好烟。想到这，周二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汗叽叽的假币，说：到朋友家去不好空手，还是买条烟吧。周二柱说完这话连自己也吃惊，原来说假话也不难嘛。
李豁子没想到眼前的小伙子这么大方，会碰到这等好事，心里也一阵高兴，顺手从柜台上拿了一条烟，还用塑料袋好了才递过去。至于钱，他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藏在自己胸口的一包钱里，李豁子平时很少进好烟。好烟在农村卖不掉。抽得起好烟的只有村长，可村长已经欠烟款二百多块钱了，每次找他要钱都遭白眼还弄得一肚子气。李豁子考虑到春节了，才咬咬牙进了两条。可年都快过去了，两条好烟一条也没卖掉，正愁呢，没想一驼小伙子一下就要一条！
当时李豁子只顾高兴，哪会想到钞票有假？
再说周二柱一拿到香烟，像是怀揣小兔般地心怦怦跳，连说不坐了不坐了，转身就离开了小店。
周二柱到了家还心惊肉跳。缺德的事真不能干啊！周二柱感叹。就这一次，今后再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了。
晚上，就在周二柱自我陶醉准备拆开香烟过把瘾时，门口突然传来李豁子的声音。周二柱连忙将那条烟藏到被子底下，还没等他镇静下来，就听到他父母中叫他的声音。
周二柱不得不开门。门一开，只见驼着腰的李豁子惊喜地叫了起来：没错没错就是这小伙子。李豁子边说边走近周二柱，吓得周二柱连连后退，边退边说：我、我……
李豁子见了，笑着说：我找你半天就是想告诉你，我、我拿错烟了，给你的是一条假烟。李豁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条品牌相同的香烟，递给周二柱：真的对不起，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不、不该拿假烟给你。我想、想了好长时间……
周二柱一听，原来一场虚惊。他木然地将被子底下的香烟拿出来，又从李豁子手中接过另一条香烟，看着李豁子慢慢地被门口夜幕吞没，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后怕：他已经知道我的住址了，万一以后发现我给的是假钞，那他还不找上门来！一旦找上门，全村还不轰动了？不得了，赶紧把烟退给他！这么一想，周二柱也顾不得父母看自己的异样的目光了，拿着烟就追出了门。周二柱刚刚跑到村口，就看到地下蹲着一个人，而且还慢慢地站了起来，吓了周二柱一大跳：你、你是谁？
是我。李豁子像是知道他会追上来，如释重负般地说：小伙子，你能来我很高兴，我是给你一个机会，晓得吗？其实两条都是真烟，我是在提醒你。他拍了折周二柱肩膀，接着说：记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要，不然你睡不踏实。
周二柱无地自容，羞愧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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