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吧

打我吧

当一个男孩不再惧怕恐惧的时候，他就长大了。

我叫周正，18岁零23天，是一名普通的高二学生，身高普通、相貌普通、如果算平均分的话，成绩也普普通通。改变是最近几天的事儿，我莫名其妙的在学校里有了一些威名，同学和朋友们都觉得我变了，就连老师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同。这个故事可能要从23天之前开始讲起。

那天有一个女生送给了我一份生日礼物。这也是18年来第一次收到女生送我生日礼物，我不认识这个姑娘，准确的说当时我们并不认识，只是知道她是隔壁班新转来的，叫一一，也许叫一椅、旖漪也说不定，总之当时我对她得了解就只有这些……好吧，我承认，我还知道她很漂亮，长发、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酒窝，因为是转校生所以还没有校服，喜欢穿一条蓝色的裙子配白衬衫，小腿很好看。那天放学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突然跳到我面前的。

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帅气的斜跨着书包准备回家。她得出现并没有令我过分惊奇，她冲我甜甜的微笑，而我潇洒的微微点头，本想问问她的名字究竟怎么写，好让她知道其实我也在关注她，说不定能展开一段美好的早恋也说不定，但她跑得太快了……

Ok，ok，我承认上面这几行是我瞎编的，当时我还很懵懂，根本想不到要跟她搭讪。也不是因为她跑得太快，而是我……卡了。胖子用了一个成语形容我当时的反应——呆若木鸡。后来他觉得木鸡并不准确，擅自把这个成语改成了“呆若死机”。

当我重启之后，我盯着手中的礼物，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千万不能让我爸妈看见！我曾希望这份礼物是吃的，这样我可以在回家之前把它吃掉，就算没吃完我也可以说是自己买的，当然如果是书那更好，最怕就是一些华而不实的小摆设，我爸妈会觉得玩物丧志。这是他们会得不多的几个成语之一，尽管我觉得他们把这个成语用得太夸张了。

我拆开了礼物——我靠，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陶瓷猫！好在这个问题没有让我纠结很久，因为在我见到这只陶瓷猫的5分钟后，它就被他们摔碎了。

带头的是隔壁班的李小龙。他是学校有名的混混。跟着他的一个叫于二虎，一个叫王刚烈。据说这三个人创立了一个帮派，手下有10几个小弟，但只是听说，反正我是没见过他们的手下。当时我正在央求胖子到我家去，当着我爸妈的面把这只陶瓷猫送给我，假装这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胖子还没来得及敲诈我请他吃饭，我们俩就被堵在了巷子里。

李小龙堵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手里的这只陶瓷猫，确切的说是他妒忌一一送给我生日礼物。他愤怒的把这只陶瓷猫从我手中夺走并摔碎，并让我把碎片还给一一。只要我答应这么做，他就不打我。

当时我又死机了。今天遇到的这两件事都是我之前18年里从来没有遇到过的。胖子说当时我是吓傻了，但我自己知道，我当时并不害怕。直到李小龙扇了我一巴掌，把我的鼻子打出血了，我才有点慌。但却不是因为李小龙的这一巴掌，是因为我又得编一个谎话去跟我妈解释流鼻血的原因。李小龙见我没有反应本想再动手，好在此时胖子及时提醒我投降，并帮我止住鼻血，捡起陶瓷猫的碎片。

胖子替我答应了李小龙下周一把碎片还给一一，李小龙他们就没有更多的为难我俩。胖子替我收好碎片，答应周末替我保管，周一带到学校去。陶瓷猫的问题就这样暂时的解决了。

之所以我总在担心如何跟我爸妈解释，是有原因的。

我爸妈，文化程度不高，脾气不好，一点就着，但他俩从不动手打对方。他俩只打我！不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狗屁是谁编的，也不知道这句狗屁怎么就被我爸妈学去了，当成了育儿经。从小到大，我总挨打。但我从没恨过他们，因为……好像……他们打我总有理由，好像总是我错了，而他们是对的。

比如小时候吃饭剩碗底。

比如玩了小朋友的玩具。

比如做作业做错了习题。

比如总考不了班级第一。

他们打我的时候用的凶器也不断的变化。笤帚、衣架、炒勺、皮带、毛巾、羽毛球拍、橡胶跳绳、折叠三次的橡胶跳绳等等。

很难想象我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没有性格扭曲，仍然健康乐观积极向上。

我在回家的路上还给我妈买了一束花。

那天家里的气氛不错，我妈收到花后很开心，给我做了几道好菜为我庆祝生日，也没有怀疑我的鼻子是打篮球的时候撞到的。可我还是挨了我妈一巴掌，那是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妈第一眼看到了我滴在胸前的鼻血，而不是藏在我背后的鲜花。

接下来的一周可能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周。

周一，我并没有把碎片还给一一，也没有给一一回信。放学之后我和胖子早早的顺着小路逃跑了。

周二，出了上周的考试成绩，考砸了。我也没有给一一回信。回到家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妈说。

周三，老师宣布周五要开家长会。这天晚上胖子被李小龙他们打了。

周四，胖子肿着脸来到学校，嘴里像是含了一块糖。他并没有告诉我他昨晚的经历，还骗我说这是他昨晚做用拉力器锻炼身体时不小心手滑了……我竟然信了！并且嘲笑了他一整天。胖子问我想怎么处理一一的问题，我说先等等吧。

但并没有等很久，放学后我看胖子不对劲，东拉西扯的想要找借口自己先走，起初我并没有怀疑，无奈他的反跟踪技术太差，我才一个转身，就看见他又回到了学校。

胖子在我座位里掏陶瓷猫碎片的时候被我抓了个现行，一问之下他竟然要出卖我，还背着我约了一一！这好像是一场严重的友情背叛！但看着胖子肿着的脸我却半天没找到严肃的感觉。胖子似乎说得也在理，我跟一一不可能的。正当我琢磨胖子的话的时候，他从后门跑了！这是我认识胖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胖子跑这么快。

等我追上胖子，已经是在学校后门了，胖子把一一约在这，可这里并不只有一一，还有李小龙他们。

俗话说流氓不可怕，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李小龙好好的小混混不当，打我一顿不就没以后的事儿了么？非要装什么绅士，不当着一一的面使用暴力。要跟我讲道理。

虽然我不太会讲道理，胖子也不太会，但是一一会。

一一并没有怪胖子打碎了陶瓷猫（胖子跟一一承认是他打碎的），还帮我跟李小龙讲了一串大道理。说得李小龙哑口无言。

女神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在她口吐莲花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她的背后闪耀着光芒！

但女神也会在一秒之内变成女神经病，一一竟然擅自做主，替我和李小龙约定了时间决斗！

当听到决斗这个字眼，刹那间我好像被闪电击中，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我看不清一一好看的小酒窝用力的点头，我看不清李小龙胜券在握得意的挥了挥拳头，我看不清胖子含着糖的苦笑，我甚至看不清路边买雪糕的老大娘和乘凉的老大爷手里挥着的扇子。

我不想决斗，我甚至还算不上喜欢一一。

回到家里，老爸和老妈约了牌友打麻将，没有心情打我。我便早早的睡了。

周五早上临出门，我才告诉我妈今天晚上开家长会。反正要挨打，也不差临时才通知她，影响她逛街计划这个小错误了。

周五的学校气氛格外萧杀，似乎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往不同，他们背着我窃窃私语，甚至不认识我的人也对我指指点点。胖子说我当时的状态像是大义凛然决定英勇就义的革命烈士，但我知道，其实那时候我只是脑袋里乱成一片灰白。以至于没有料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家长会，班主任用了足足5分钟来添油加醋的描述她所听到的已经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的版本，其精彩程度导致了我妈在前4分半的时候都以为班主任在表扬我，而一脸得意。但最后的半分钟，故事急转直下，我妈便在众目睽睽之中摔得很惨。后果可想而知。

我跟胖子在我家门口的小店里快速抄完作业，没工夫理会周日的决斗，便快速的回到家。像多年来的家长会一样，回到家先把作业摊开，铺放在门口，然后刷完扫地擦玻璃，最后把致命的凶器藏起来，挑选一件挨着不疼的武器放在门口顺手的位置，最后跪在门口，等待命运的降临。

门开了，在开门的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妈已经听说了那段传奇故事，我还心存侥幸的以为，这一次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仅仅是考试失利，忍耐半个小时左右便会被叫到屋里学习去。

可我错了，错的离谱。

我妈盛怒的程度竟然让她只用了一下，便把我准备在门口的笤帚打断了。

于是我又当机了。

可我妈没有，她进入了暴走状态。她接着又打断了一副羽毛球拍，才停下来歇了口气。而此时惊醒了在屋里睡觉的我爸。

之前可能没说，我妈和我爸的战斗力不是一个档次，如果我妈算是魔王级的话，我爸的攻击力便是地狱级。他有一种独特的威压，让你不容反抗。

就比如这一次，我想要辩解，便迎来了一阵暴雨般的拳脚。

暴雨过后，我爸问我妈，究竟怎么了，考得是有多差。

我妈又把老师告诉她的那套添油加醋的转告给了我爸。

中间几段严重失实的部分我想插话，但被阻止了。

最后就成了，我在多年前喜欢上了一个叫一一的姑娘，因为分隔两校而无心学习，导致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可女生为了我转到了我们学校，这一下更令我的成绩在班里垫底。除此之外，一一班里一个叫李小龙的同学多年暗恋一一，这个学生平时就不是什么好学生，跟我凑成一对，为了一一不思进取，暗中比赛谁的成绩能更差，成绩最差的就能赢取一一的芳心。最后我的成绩没有差过李小龙，于是怀恨在心，约李小龙打架搞决斗……

我妈绘声绘色的娓娓道来，瞎子听了都能当真，我爸就是那个瞎子！

于是男子单打开始了。

我爸不喜欢用武器，但他的拳脚功夫了得，印象中我使全力防守，挨不住他三拳，这两条胳膊就得三天抬不起来。

另外他喜欢在打人的时候问你问题：

比如：你是不是没考好？你是不是早恋？你是不是要跟人家决斗？是不是？是不是？……

一个问题就是一次攻击，当问到第7个问题的时候，我实在没憋住，说出了声：不是。

这两个字令在场的三个人都始料未及。愣了几秒。

这两个字打乱了我爸的节奏，他甚至找不到下一拳出拳的时机。

于是第一次，在他们打我的间歇，有了我说话的余地。

但好景不长，当我第一句话出口之后，他们又找到了节奏，开始了男女双打。

不过，这次真的不同。

出了刚才被笤帚和羽毛球拍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之外，我爸的拳头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以往这个时候我就应该一边逃跑一边求饶了，可此时我还在招架我爸妈的联合进攻。并且一点都不觉得疼。

这种奇妙的感觉令我胆子大了起来，竟然在空隙的时候回嘴，并能瞬间将军。

前所未有。

虽然换回的是更猛烈的暴打。

家暴过程持续了约半个小时，一场中量级拳击比赛也不过这个长度，我爸我妈显然露出了疲态，可我还持续着我的好状态。

他俩似乎有些累了想要借坡下驴，可我的回嘴并没有停止。

他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但这是徒劳的。我爸的每一下都打不疼我，有时还会因为踢到我的胳膊肘或膝盖而疼痛不已。我妈拿出了跳绳，但因为这次我一直在狭窄的门厅，没有逃窜，所以跳绳使用得并不顺手，投鼠忌器，发挥不出威力。

这场战争的结尾也有些意外，我开启了尘封已久的写轮眼，被我的瞳术震慑，他们俩摔倒在地。

好吧，其实是我的眼睛被我妈用跳绳打中了，我一把抓住了跳绳，我妈往回一拉，摔倒了。我爸要用刀砍我，但是满家找不到刀。我妈摔得不轻，撒起娇来要去医院，我爸一扶我妈，腰闪了。于是我红着眼睛，带着俩人去了医院。

这是我第一次在家暴战争中取得平局。

当晚，我躺在床上，摸着我被打的淤青。

竟然不是那么疼。

我笑了。

周日校外胡同里，有好事儿的同学早早的占了好地儿等着看戏。

李小龙、于二虎、王刚烈把我堵在中间，胖子和一一则站在稍微靠外的位置。

决斗么，其实没有那么帅。

我胳膊上的淤青还在，眼睛还有些肿。

李小龙还想问我要不要改天，我说：你打我吧。

我顺手抄起路边的砖头，递给了李小龙。

接下来的故事很容易想象，李小龙犹豫再三，一砖拍下来。我愣是没事儿，递给他第二块砖头，又是没事儿，递给他第三块。

三块砖拍完，我说：该我了。他就怂了。打了我一拳。就像挠痒痒。呵呵。

我又递给李小龙一块砖，说：还是用这个，打我吧。

决斗结束了，一一跑来想要拥抱我。

我把一一推开，包括李小龙都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推开一一，甚至还想再来打我。

其实很简单，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