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要乘飞机

作者：朱闻麟

接到叔叔打来了电话，我才知道父亲病了，而且双眼完全失了明。母亲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父亲是我惟一的亲人，放下电话我连夜乘火车赶回家。

“爸”，听到我的呼喊，父亲兴奋地挥舞着手，“阿毛，我家的大学生回来了。”

“爸，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治病。”“阿毛，现在先不谈治病，爹有个心愿。”

“爸，你说吧，哪怕中止学业也要帮你实现。”父亲在我头上轻轻地打了一记，“阿毛，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中止学业，你可是我家的全部希望！”

感觉我在点头，父亲说，“我想坐回飞机去北京，去看看你的学校。”

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忙跟叔叔商量起来。随后我买好了机票搀扶父亲踏上了行程。

当喇叭里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飞往北京的520次航班开始登机了。”父亲兴奋地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重复着“我要乘飞机了，我要乘飞机了”。在周边人诧异的目光下，我们登了机并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出发前我跟父亲说过飞机噪声大，戴上耳套会感觉舒服点的。看到父亲坐定后，我立马为他戴上了耳套。

看得出，父亲真的很开心，就跟两年前，接到北大录取通知书时一样。

县一中是我县教育质量最好的中学。教育质量好，收费自然也不低，当我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县一中，父亲就开始筹起了学费。半个多月时间里，父亲奔东奔西地去求亲戚托朋友，可还是没能筹足我的学费。

报到的前一天，父亲又早早地出了门，直到近傍晚时分才跑回家，高兴地说学费解决了，我听了也很开心。第二天我随父亲高高兴兴地进城报了到，从此吃住在了学校里。直到国庆长期回家才知，父亲是卖掉了家里的耕牛才筹足了学费。

三年高中，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父亲真正过起了牛马生活，他愣是用铁耙一耙一耙地把近十亩地给种熟了。

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父亲把我拉到他的身边说，阿毛，爹没本事，家里已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这回得卖房供你读书了。

“爸，房子千万不能卖，卖了我们住哪里？”这，我早跟你叔商量过，卖了房就借住在他家柴房里，等以后赚了钱，我们再买房。看得出，父亲是早下了功夫，没几天就卖掉了房子住进了柴房。

到了北京，我陪父亲游玩了天安门、故宫等名胜古迹。随后才与父亲一起乘火车回到了家乡。为了不拉下学业，在父亲一次次的催促下，我只能把重病的父亲托给叔叔又回到了学校。

盼望着奇迹的出现，然而三个月不到，叔叔又打来电话，说父亲快不行了，想见最后一面，我又一次踏上了回家之路。

听到我的喊声，父亲欠了欠身子想要说话，我忙凑到他的嘴边，“阿毛，你要好好读书，不要荒废了。”父亲顿了顿，“为了供你读书，我向亲眷乡邻借过不少钱，你叔帮你记下了，爹走后要记得还。”“爸，你放心，我会还的。”父亲又停顿了一下，“这次我真的能看到天的模样了。”

听父亲这么一说，我猛地一震，双膝跪地，“爸，我错了，我不该用动车来骗你。”

那天父亲提出要乘飞机，我与叔叔商量时，叔叔跟我说，“阿毛，你父亲的愿望一定要满足，不过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乘不乘飞机无所谓，还是让你父亲乘动车去北京吧，听说动车的设施跟飞机差不多的。”

我想想也对，为了能让父亲感觉自己是在乘飞机，我打电话求同学帮忙。同学知道后特地上网找了个志愿者。志愿者拿录音机录了段报航班的声音后，在火车站广场找到了我们。

等到开始检票时，志愿者播放了那段声音，让父亲有了乘飞机的感觉。为了防止有人说出真相，志愿者一边放音一边还小声地跟边上乘客说着原因。在大伙怪异的目光下，我像小偷般搀着父亲上了动车。我还听从了同学的忠告，一上动车就帮父亲戴上了耳套。

原想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父亲会信以为真的，没想到父亲还是感觉到了，只是没有当场说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