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罪与罚                          

  那个人死后不久的一个午后，王小他大舅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家里做爱。  

  王小打开门进来时，那个女人突然扭过头来，看见了他，她的脸抖了一下，人却未动，像被针定在床上的蝴蝶。

  女人突然推开了身上的大舅，站了起来。女人出奇的瘦，肋骨都要刺出来了，两只干瘪的奶子垂在胸前，有一只泛出青光，安静极了，女人没哭，王小却分明看到一颗泪珠砸落地上，吧嗒，吧嗒，到处是溅起的回音。

  王小无力地剜大舅一眼，大舅不说话，目光却像铡草刀一样切割着他，王小没耐不住，叫了声大舅。

  王小一声不吭大步下楼，转了圈，出了街，一直走到二环。夕阳像捏碎的蛋黄，稀稀拉拉地流到地球的另一端。他没喝酒却像个醉汉一样摇摆。

  他拐上斜出来的一条路，黄昏稠稠糊糊地倾过他的头顶。王小突然想起几天前那场车祸，忘了具体位置。那个替他死掉的人始终模模糊糊。王小蓦地站住，感觉自己正跟着他走。王小慌慌地抹抹额头，调转方向，飞奔起来。

  终于看见灯光，王小慢了下来，扔心悸地回头，甩掉他了，长吁一口气。

  王小最后又转了一条街，看到一个挤在商铺中间的小书店，他犹豫了一下，走进去。选了本五折的《罪与罚》。出来，挤上21路公交车。

  回到家，只剩了大舅一个人，王小坐床沿上，歪过头看书，大舅死死盯着他，直到王小不得不抬头。大舅脏了吧唧的脸涨得像一面锅盖，眼球从锅盖凸起，眼球上的血丝又粗又长，要胀破的样子。

  “看得过瘾？”

   王小不答，心里突然生出愧疚，却不愿让大舅看出来。

  “我知道今天应该和你谈那个事情，可那女人偏巧过来给我送大饼，我也是人是不是？这女人对我死心塌地的，我打算给你找个舅妈。”

  找舅妈也是王小和他大舅的重要话题，他大舅的梦想之一。

  王小说担心，大舅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将错就错，好在咱没杀人，那人是撞死的。大舅还说幸亏那个女人不晓得他出事，不然---------大舅重重刺他一眼。

  王小说，那个人家属不找他？要是找到头上呢？

  大舅嘁了一声，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跟猪脑子一样，失踪的人多了，这么大个城市，谁知道失踪的人哪去了？咋会找到咱头上？

  王小担心地说，要是当时有人看见了，或者留下了什么线索······

  大舅说，先躲一阵子，过个几个月，谁还记得这么个事情啊，你以为是死了个什么大人物？谁会去拿着那样个熊货的死不放啊？

  王小仍不甘心，要不······

  大舅粗声粗气，突然目光锉了他好久，你能赔得起吗？你在这啥都不是，你以为就关几年了事啊？大舅顿了顿，声音悲沉，我都是为你好。

  王小突然哽咽道，大舅，你是为我好，你的好，我记着呢。

  大舅在建材市场趴活儿，王小大学暑假来京城做大舅的帮工，他开一辆三轮车。几天前，他们运货去二环外，送到后，那人硬是少给了他们30块钱。大舅很生气，没少骂娘。返回途中，一个人拦车。那时，天已经黑了大舅直接开了过去，没理那个人，往常大舅都是会顺便捎以程的，可那天大舅憋了一肚子火。才开出一段，大舅憋尿，把车停在了路上，他下了车去撒尿。

  王小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追了过来，还不停地挥手，他就坐在了驾驶座上，踩着油门就把车往后倒，想去接那个人，三轮车是怎样撞到那个人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大舅连裤裆都没拉上就听见响声跑了过来。

  王小慌得坐在车上一动不动的，只知道大舅从车里拿出水把车轮上的血迹冲了遍，然后开着车就跑了。

  车子穿过烟气腾腾的街道，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在郊外的水塘边停了下来，水塘没水，横七竖八的枯草霸居着，风很轻，王小的后背却伏了一层滚烫的汗，目光无精打采。大舅点了根烟，然后说，你先躲几天吧。车子就先不开了。

  就是从那晚开始，王小反复做一个奇怪的梦。他站在旷野上，身体被旋出一个小孔，风从小孔穿越，呜呜的响。那个男人在他面前飘来飘去，但没有停留，王小竭力想抓住他，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窟窿越来越大，甚至那个人可以从自己身体穿过。

  第二天大早，大舅直接撞了进来，床都颤了一下，王小这时慌慌张张的醒了过来······

 “今天的报纸·······”大舅把报纸扔给他，迅速掩了门，舒出一口气，方看着他。

  报纸角落有一个很小的版面有一张那个人死去的照片，下面只有几句简单的话，王小盯着照片我看了好久，那个人睁着眼，目光硬扎扎的，王小突然慌慌躲开。

  这个时候王小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撞开了大舅。他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的，等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才发现自己站在河岸。

  于是，他坐在河床上，面前是沙砾，石块，杂草，风很缓。他吃力地仰头，看到那一枚巨大的蛋正从东边升起，它颤抖得厉害，似乎要坠落回东边一样，差点就啪的一声洒落一地的汤汤水水。终于，巨蛋升起来了。

  后来平安无事的过了段日子，那天，王小正看到那本五折的《罪与罚》的最后，结果发现结尾那几页被人撕掉了，王小只好自己靠想象去琢磨它的结尾。

  就在他想象的时候，大舅带着他的女人来了，说要结婚。

  他没有怨恨大舅，还祝福了他和舅妈，王小下了楼，在一个路口，那里围了些人，正训斥着一个女人，她在地上坐着，怀里抱着包。女人在京城五彩的宣传牌上贴了很多张打印的纸，像美女患了白癜风，确实不雅。王小过去瞅了瞅，是一张张纸寻人启事。城管还在训，并试图抢女人手里的包，女人死死抱着，腰折得更弯，他看不清她的脸，但觉得她在咬牙。

  终于，王小似乎从迷失中走了出来，他站在路口盯着变换的红绿灯，他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了。这个时候红灯亮了。

姓名：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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