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侠客行

故事《都市侠客行》吴军辉.doc

都市侠客行

文/吴军辉

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回到古代，肩上背着重剑行侠仗义、浪迹江湖……

一

我身披红色战袍，冷眼看着站在我十米开外的那个白发老人。他就是我今天要杀死的人，神鹰涧里最冷血的残月长老。只要杀了这个残月长老我就能够升到四十级，同时还可以拥有他的残月剑，从而成为顶级武林高手。我挥舞出一个剑花，直刺残月长老的咽喉。不想，残月长老竟然用他那一米多长的白发缠住了我的宝剑，他怪笑了一声，说：“小子，你去死吧！”话音刚落，残月剑已经刺进了我的胸腔。我忍不住一声惨叫……

睁开眼，一个黑脸中年男人正在拍打我的胸部。我急喊道：“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黑脸男人笑了笑说：“行啊！你真够痴迷的，睡觉还想着玩游戏呢。”原来，是我坐在地铁上睡着了。我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说话。黑脸男人又问：“你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大侠么？”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答话。黑脸男人于是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名片，上面写着“逍遥镇镇长东门败雪”，下面是地址和联系方式。我只在武侠小说上见过东门的复姓，他这么囧的名字我更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

我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东门败雪故作神秘地说：“我可以满足你成为大侠的愿望，让你梦想成真！”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想成为大侠呢？”东门败雪笑着指了下我拿在手中的“游戏攻关秘籍”，说：“你刚才的梦里也是在当大侠吧？”我只得点头承认。据这个自称是东门败雪的家伙说，“逍遥镇”就建在市东郊，在镇子里生活着许多的侠客，侠客们聚集在一起切磋武艺、以武会友，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走出地铁的站台，我和东门败雪分手时，他叮嘱我如果想去他的镇子里过大侠的生活，一定要事先告诉我的父母。我很无奈地告诉他，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让我去的，他们就知道每天逼着我死记硬背课本上那些无聊的文字和符号。东门败雪冲我挤了下眼，说：“你可以把我的名片给你父母看，试着跟他们沟通一下。我在逍遥镇里恭候你的到来！”

果然，我回到家里把东门败雪的名片拿给妈妈看后，妈妈很生气地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是个骗子，还东门败雪呢，我看叫他满门败家还差不多！你以后少和这种人搭腔说话，没准是个人口贩子呢……”妈妈总是这样，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妈妈的唠叨还在继续，她说：“明年你就要上高二了，这可是非常关键的一年，你以后在家里上网只允许查阅学习资料，再也不准你玩电脑游戏了……”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过几天就要放暑假了，想到暑假里那些厚厚的学习资料和各种补习班我的脑袋都要炸掉了。我于是决定，就在这个暑假里离家出走，就去东门败雪的那个逍遥镇里去体验一把真正大侠客的生活。

因为家境好，我每年都可以收到上千元的压岁钱，这么多年下来我居然积攒了一万多元钱。于是，在放假后的第二天中午，我朝着正在睡午觉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

二

我心情忐忑地坐在出租车里，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在等待着我。两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郊外一处位于半山坡上的仿古建筑群前停下来。司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说：“逍遥镇到了。”我甩给他一张百元大钞，大跨步地走向逍遥镇。

逍遥镇城门两旁站着两个身穿盔甲、手持长枪的卫兵。卫兵们用长枪挡住了我的去路。我顿时间有了一种置身古代塞外边城的感觉，仿佛自己已成为那名肩上背着重剑行侠仗义、浪迹江湖的大侠客。我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那两个卫兵，说：“快去通知你们的东门镇长，就说铁血剑客前来拜访。”铁血剑客是我在游戏中常用的名字。

两个卫兵相互看了一眼，一个卫兵收起长枪转身离去。十几分钟后，身穿长袍官服的东门败雪从城门中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东门败雪说：“我的话没错吧，你父母还是同意你来了。”我淡淡一笑，没有回答，颇有些大侠风范。东门败雪示意卫兵放行，我终于走进了这座神秘的逍遥镇。

在东门败雪的衙门里，我被要求交了五千块钱的费用。随后，一个侍卫让我换上了古代大侠的衣服，又递给我一把一米多长的重剑和一件红色披风。东门败雪对我说：“你从现在起就是逍遥镇里的侠客了，只要你不违反镇子里的法规，这里简直就是你的天堂！”

走出衙门，我一脸冷漠地行走在满是古建筑的街道上。我发现，街上行走着许多和我年纪相仿，面带杀气或是跟我一样冷漠和高深莫测的大侠。我走进路旁的一家酒馆，喊道：“小二，上酒肉。”店小二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说：“本店只卖牛肉和稀饭，没有酒！”我也真的是有点饿了，牛肉稀饭就牛肉稀饭吧！

牛肉的味道还真的是不错，我一阵狼吞虎咽。吃完，我正准备走出酒馆，店小二拦住了我的去路。店小二说：“客官，你还没有付账呢！”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不想那店小二说道：“我们这里只收银子，不收纸币。”我顿时愣住了，我说：“我，我只有纸币！”店小二冷笑一下喊道：“来啊，又来了一个吃硬食的，给他点颜色看看。”话音刚落，我身边便忽地围过来五、六个手持刀枪，面目狰狞的壮汉。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身在江湖，这不正是我一直所期盼的生活么？我仰天一声长笑，手伸向身后的重剑。我冷冷地说道：“你们不要逼我，重剑出鞘之刻，便是血流成河之时！”

三

这些人显然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们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微闭下眼睛，手紧握住剑柄，说：“你们一起来吧！”突然，有人喊道：“大家快跑，官兵来啦！”

我忙睁开眼睛，就看见东门败雪带着一群官兵已经将酒馆团团围住。现在的东门败雪脸上早已没有了笑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我告诉过你的，想在我的镇子里生活必须要遵守这里的法规。来啊，把他给我拿下！”那群官兵于是一拥而上，没容我抽出重剑已经将我按到在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被官兵们捆绑着带到了衙门里。东门败雪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说吧，你是认打还是认罚？”我问：“怎么讲？”东门败雪说：“认罚，罚你1000人民币后就可以继续呆在镇子里。认打么，呵呵，那个房间里为你准备好了各种刑具。”东门败雪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小铁门。我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莫非他们还真敢给我动用刑具不成？我咬了咬牙说：“我铁血剑客死都不怕，还会怕你的刑具不成！”东门败雪一声冷笑，我被几个虎狼官兵拖进小铁门中。

他们将我捆绑在一个木头桩子上，东门败雪冷冷地看着我，将两根电线分别捆在我的两个脚腕上。东门败雪说：“你现在还可以反悔。”我的心里狂跳个不停，却嘴硬地说道：“有什么招数，你就尽管使出来吧。”于是，东门败雪将手伸向墙上的一个开关。

顿时间，我感觉到有一股电流从我的身体中通过，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叮咬我的全身，我忍不住痛苦地尖叫起来。东门败雪松开开关，冷笑着问我：“你还想不想当大侠了？”一提到大侠，我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大侠是不畏惧死的，就更不会畏惧痛苦。我瞪着发红的眼睛说：“想！”东门败雪笑了一下，说“好样的！你现在可以走了。你给我记住，下次违反了法规你还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拖着颤抖的双腿走出衙门时，已是暮色黄昏。一个身穿大侠衣服的年轻人瑟瑟发抖地向我这边走来。我上前问道：“这位老兄，这里有能住宿的客栈么？”那位大侠说道：“当然有了，不过必须用银子来支付。你可以通过在酒馆里打工或者是通过打擂台来赚取银子的。”我想起酒馆里那些虎狼般的打手，原来他们竟然都是些在酒馆里打工的大侠。我的心情顿感凄凉，那些大侠们竟然会为了些碎银子沦落成打手！但是，今天晚上我总不能睡在大街上吧？瑟瑟发抖的大侠看出我的心思来，他苦笑着说：“在衙门的后面有一间堆积着杂草的黑屋子，很多没有钱住客栈的大侠都是在那里过夜的。我正要去呢，你要不要也一起来？”我只得麻木地点了点头。随后，我们相互介绍了姓名，知道了他叫狼牙斗士。

黑屋子里充满了臭脚丫的气味，我忍不住地捂住了鼻子。透过暗淡的光线，我看见已经有五、六个人将自己的身体埋在杂草里躺在地上，只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这就是东门败雪所讲的逍遥自在的生活么？我被惊得目瞪口呆！

狼牙斗士推了我一下说：“快进去吧，晚了就没有地方了。”我问：“你也是被那个叫败雪的家伙骗到这了来的么？”狼牙斗士一脸苍白地摇了摇头说：“我是被父母送到这里来的。因为我痴迷网络游戏，总是梦想着能够成为游戏中那样拥有盖世武功和绝世神器的大侠。现在才知道，原来真实的大侠生活一点都不好玩。”我想了想后说：“那是因为有败雪这样的狗官。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取下败雪狗官的人头。”

四

我的话音刚落，几个早已埋伏在周围的虎狼官兵便一拥而上，再一次将我按倒在地上。东门败雪奸笑着从黑影里走出来，对我说：“几乎每一个初到逍遥镇来的大侠都有要取下我人头的想法。所以，我已在此恭候多时。”

我再一次被他们捆绑在衙门的木桩子上，东门败雪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说吧，你是认打还是认罚？”我突然间有了一种感觉，我不是来到逍遥镇里来当大侠的，而是遭到了黑社会的绑架。我喘息着说：“你是让我来花钱找罪受？还是把我骗来绑架勒索的？”东门败雪依旧笑着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生在福中不知福。不让你吃点苦，受点罪，你就不知道糖有多甜，盐有多咸。”我狠狠地瞪了东门败雪一眼，咬着牙说道：“你要是有种，就打死老子！”东门败雪将手伸向墙上的那个开关，我忍不住再一次痛苦地叫出声来。东门败雪松开开关，冷笑着问我：“你还想不想当大侠了？”我抬起头，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想！”东门败雪脸色微变，说道：“好！记住，下一次我会加大电流的。”

东门败雪离开房间后，官兵们上前给我松绑，并端来一碗面汤、一盘炒菜和两个馒头。一个官兵对我说：“吃吧，吃饱了肚子明天好去打擂台！”看得出来，这几个官兵被我不肯屈服的精神所感动了，我心里忍不住地小小得意起来。饭后，官兵指着房间里的一张小床对我说：“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吧。”

第二天一大早，官兵便把正在熟睡的我从床上拽起来。官兵说：“出衙门往东走，去晚了就赶不上免费的早餐了。”我迷迷糊糊地走出衙门，看到几个跟我一样晕头晕脑的大侠正打着哈欠往东面走。

我走了有五十多米的样子，就看见在一个丁字路口的街心广场上搭建着一个红顶大擂台，擂台上面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大牌子，上书“胜者为王”。在擂台的左面围着一大群人，我靠近一看原来是几个僧人在那里施粥，想必这就是那位官兵所讲的免费早餐吧。我忙跑上前去，排队领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饭和两个大菜包子。

上午九点左右，擂台赛正式开始了。此时，台下已经聚集了几十位大侠，很多人都跟我一样瞪着好奇的眼睛，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一个红衣女侠走上擂台，宣布擂台赛的规则，她说：“大家通过抽签的方式依次上台比武，最终的获胜者才有权利来挑战擂主。”抽过签子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上场的，我的对手就是昨天刚认识的那个狼牙斗士。

我登上台后，拱手说道：“擂台之上无兄弟，别怪我出手无情！”狼牙斗士苍白的脸变得更加白了，他点了下头说：“动手吧！”我慢慢将手伸向背后，我知道只需片刻之间，便会血染擂台。

五

我猛然拔剑出鞘，剑光一闪，我顿时呆住了。我手上拿着的竟然只是一个长长的剑柄，我发现剑柄上有一个红色按钮，我按下按钮后，便有一束亮光从剑柄中射出来。“靠！有没有搞错！”我惊呼起来，拿在我手中的重剑竟然只是一个异形的手电筒。

突然，我感觉到有光线在我眼前晃动，原来狼牙斗士也早已拔出腰间的佩刀。相同的是，他手中的佩刀也只是一个异型手电筒。狼牙斗士快速地挥动手电筒，手电筒射出的光在我身上不停地划过。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主持擂台赛的红衣女侠已经登上台宣布狼牙斗士获胜，而我也因“身受重伤”将被送往医院抢救。

医院就在距离擂台不远的地方，我几乎是被擂台旁边的几个镖师绑架到医院的病床上。在我拒不肯接受治疗的情况下，镖师们将我捆绑在了病床上。一个身穿白袍的医生推门走进来。我见到那位“医生”，我忍不住大骂起来：“东门败雪，你真是个大变态狂！昨天还是镇长呢，今天又变成医生了，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东门败雪还是一脸的贱笑，他说：“治疗你的网瘾，让你从此放弃想当大侠的荒唐念头！”我愣住了，原来这个镇子竟然是一家专业治疗青少年网瘾的医院，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变态的医院了。就在我愣神间，东门败雪已经在我的双脚上捆绑上电线。一阵电流过后，我满头大汗，浑身的汗毛连同头发一起直立起来。东门败雪凑到我耳边问：“你还想当大侠么？你还想玩网络武侠游戏么？”我用力睁开眼，固执地说：“想！”。随后，我便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后，依旧躺在病床上。站在我旁边的东门败雪说：“你是我见过的最顽固的家伙，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口服心服。”我说：“你这个大骗子，我要回家，我要去公安局告你！”东门败雪不屑一笑说：“好吧，你若能过得了这最后一关，我就放你回家。”我嘴上说不怕，身体却忍不住地哆嗦起来，天知道这个变态狂这次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折磨我。

东门败雪拉开墙上的窗帘，隔着玻璃窗我惊讶地看见爸爸、妈妈竟然被捆绑在对面房间的柱子上。我“忽”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大声哭喊道：“不！不要！”我猛然冲过去，准备砸碎那可恨的玻璃，两个虎狼官兵一左一右扭住了我的胳膊。东门败雪站在一旁冷声问：“你还想当大侠么？”我哭喊着大声骂道：“东门败雪，你个大骗子，大流氓，你不得好死！我要去公安局告你……”房间的隔音应该很好，被捆绑在隔壁的爸爸、妈妈似乎根本听不到我的哭喊声。有两个虎狼官兵已经靠近了爸爸、妈妈，他们只要按下按钮，爸爸、妈妈就会遭受到电击的痛苦。我豁出去了，抬脚在一个官兵的脚上狠狠地跺了一脚，在那个官兵痛苦的尖叫声中，我又把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撞向另一个官兵的鼻子。就在他们松开手的那一刻，我整个身体扑向了玻璃窗。我拼命地用拳头击打玻璃，希望能够救出被捆绑在里面的爸爸、妈妈。想不到，这竟然是厚的钢化玻璃，我的拳头根本奈何不了它。这时，遭到我突袭的那两个虎狼官兵再一次扑过来，三拳两脚将我打倒在地板上……

站在一旁的东门败雪慌忙上前，拦住了殴打我的那两个官兵。东门败雪猛然转身对我厉声说道：“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你的父母就开始为你承受一切。是他们养育了你，是他们给了你一个温暖的家！他们在你饿了的时候给你做饭，他们在你病了的时候为你心疼！就是在现在，因为你无法戒掉网瘾，他们又心甘情愿地来代替你接受电刑……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想做大侠么？”东门败雪的话像把利剑刺进我的心口，远比电刑要疼痛许多。这两天来的经历也让我明白了，大侠也是需要吃喝的，大侠也是要被约束的，并不可以像游戏中那样不吃不喝地浪迹天涯，随着性子拔剑杀人。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我说：“请你放了我的父母吧……我，我再也不玩网络游戏了，我再不想当大侠……”

我离开“逍遥镇”的时候，爸爸、妈妈紧紧地握着东门败雪的手，不停地说些感谢的话。而我，看着一脸贱笑的东门败雪，却只有厌恶之感，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六

一个月后，我路过小区门口的副食店，有两个人正在里面说话。一个人说：“市郊那片仿古的旅游景点因为经营不善马上就要破产了，没想到被一个外地人承包后竟然又生意兴隆起来。”另一个人说：“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模仿‘真人CS’建的一个治疗青少年网瘾的医院……”

……

那天，同学打电话过来，问我最近在玩什么游戏呢？我淡淡一笑说道：“本大侠早已退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