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鞋的男人

纳鞋的男人

谢庆浩

蘑菇屯有个娃子叫阿宝，是个苦命的主儿。他六岁那年，父母双双因车祸去了世，连肇事车辆也找不着，更谈不上赔偿了，是村里的堂生伯收留了他。

堂生伯是阿宝父亲的亲哥哥，由于家里穷，四十多岁了还娶不上媳妇，他供阿宝吃的喝的，还供他读了书。渐渐地，阿宝喜欢上了这个大伯。他很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大伯，手真是太巧了！别的不说，就说脚上所穿的鞋子吧，山里的娃子不比城里人家，要啥鞋有啥鞋，天天换着花样穿，他们能穿在脚上的只有一种，那就是家里亲娘做的布鞋。乡下人家，针线活儿都是女人活，很多男人拿得起锄头，却拿不起小小的绣花针，可堂生伯却能，他亲手纳的布鞋，就是放眼四乡八屯最能干的女人，也纳不出这么结实漂亮的鞋子来。

山里的娃子没啥好比的，除了学习，要比，就比谁脚下的布鞋漂亮。阿宝不仅学习是所有人中最棒的一个，脚上穿的鞋也是最漂亮的一对。穿着堂生伯给自己纳的鞋，阿宝背着书包，跑过春，跑过夏，跑过秋，跑过冬，一直跑进城里的重点大学里。

就在阿宝准备启程前往大学报到的时候，堂生伯掏钱给阿宝买了平生第一双皮鞋，让他穿着出门。堂生伯说：“阿宝，你考上大学，要到大城市里去了，就不能再穿布鞋，要穿，就得像城里人一样穿皮鞋，体体面面地走路！”

阿宝点着头，眼睛含着泪水，从堂生伯手里接过皮鞋，穿上。第一次穿上皮鞋的阿宝听见脚下的皮鞋踩在路上，发出囔囔的声响，很有气势，可他还是不由得怀念起起以前穿的布鞋来。布鞋走起路来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声响的，轻柔得就跟风一样，可他却不得不告别了布鞋，进了城……

在大学里，换下布鞋穿上皮鞋的阿宝还是全班最用功读书的，成绩依然是最棒的那个。很快，四年又是匆匆而过，阿宝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了，参加了工作。出来工作阿宝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请堂生伯进城和自己一起住，但堂生伯拒绝了他，他说他离不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离不开熟悉的乡亲们。

再后来，阿宝成了家，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一起的时候，他就爱给她讲自己和堂生伯的故事，讲灿烂的阳光下，头发过早花白的堂生伯是怎样捏着针线给自己纳鞋，讲他纳的鞋是怎样的漂亮。讲着讲着，阿宝就不禁泪流满面，尽管已经多年过去了，但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给自己纳鞋的男人的样子，还有，那鞋穿在脚上的感觉。

三十五岁那年，阿宝成了这座城市有史来最年轻的市长。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就在他当选市长后，已经老得走不了路的堂生伯居然又纳了一双布鞋，托人给他带了进城。十多年了，自他上了大学后，这还是堂生伯第一次给他纳鞋呢，阿宝拿着鞋子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他从桌面上拿起把剪刀，用力向布鞋绞去！

他的妻子呆住了，好端端的鞋，为什么要把它绞烂了？更何况，这是堂生伯纳的鞋。她忙伸过手来，一把夺过阿宝手中的剪刀。阿宝眼里含着泪水，慢慢翻过鞋，把鞋底露给妻子看，阿宝的妻子看清了，上面赫然纳有廉洁两个字！

“这是堂生伯对我的期望呀，他这是提醒我，要在以后的路途中，走好人生的每一步……”顿了顿，阿宝颤抖着嘴唇，轻声道：“明天是我正式述职上任的日子，我想把布鞋剪了，改两张鞋垫，让它陪着我，一起宣誓就职。”

看着阿宝脸上坚毅的目光，妻子笑了，把手中的剪刀递了过来。阿宝用剪刀小心翼翼把鞋面剪去，露出鞋底，再改了改，装进自己的皮鞋。他把脚穿了进去，试着走了几步路，嘿，还别说，虽然鞋紧了点，但这步子迈起来，感觉就特别稳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