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的遗愿

逃犯的遗愿

作者：汪琦

凌晨三点，我正在酣畅的美梦中，突然，手机铃声大作，不用说，准是又有紧急任务了。

我从警校毕业后进入市公安局，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这样的深夜电话我不知接到了多少个。

“喂？”我有气无力地打了一个哈欠。

“小陈，速到局里领枪，今晚要抓大老王！”是副队长老张的声音。

我本要习惯性地将打完哈欠的嘴巴慢慢合上，听到“大老王”这三个字后，我却惊讶地忘记了合上嘴。

大老王！竟然是大老王！这是自从我进入警局以来听同事们提过无数遍的名字，他是全国连续五年的头号通缉犯，横跨六省作案，抢劫银行、珠宝店、典当行四十多家，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觅踪影，已经成了我们警察心目中的“神话人物”。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迅速地穿戴整齐，跨上摩托直奔警局。

就在半个小时前，有线人举报，在市东郊的后山林场发现了大老王的身影。局长立即连夜出动了全市警力，包围市东郊，锁定后山。

我和两位同事被分配在后山山底西边的一座小木屋边，这是过去的林场看护员值班室，如今早已废弃了。

我打心眼里对这样的安排挺不满意，这里人迹罕至，再往西就是一处巨大的垃圾填埋场，逃犯怎么会往这死胡同里钻呢？我真羡慕那些牵着警犬搜山的同事，他们说不准就能和逃犯来个正面交锋，瞧瞧这位叱咤风云的江湖大盗到底有何厉害！

正漫不经心间，突然前方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悉悉哫哫”的脚步声。

“难道是搜山的同事过来了？”我刚要抬头望，从灌木丛里已经踏出了一只黄牛皮鞋，身旁的同事赶紧将我冒出的脑袋给拽了下来。

借着昏暗的月光，我和同事透过草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没错，就是他，大老王！

我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

大老王机警地望了望四周，确定这里的情况安全后明显加快了脚步，朝西边的垃圾场大步走去。

果然是诡计多端的逃犯，他的反侦察能力极强，知道这里是一条“死胡同”，警察在这里布下的兵力一定不强，所以专挑这种“死胡同”钻。

我和两位同事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明确了打击目标——按照局长的命令，发现嫌犯，可以不用语言震慑，直接击毙！

瞬时间，我和同事们“腾”地从草丛了站了起来，同事小李率先开了第一枪——

大老王痛苦地叫了一声，可是并没有应声倒地，看来子弹并没有击中他的要害。

我和小徐正要开第二枪，大老王已经迅速地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翻进一片草丛中。

这家伙果然狡猾！我们跳出埋伏圈，打亮手电，在那片草丛里来回查看。

正在巡山的同事们已经听到了这边的枪声，朝这里急速赶来。

我瞅准了那一处被压下去的杂草，确定大老王就在那一块，立即再开一枪，“啊！”大老王又惨叫了一声。

我料定大老王一定已经没了反抗之力，立即冲进草丛，准备将他制服。

不料，草丛里半卧的大老王突然跳起，举起一支手枪，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动！”

大老王的枪正对着我的脑门，如果这时他和大老王同时开枪对射，到底谁的子弹先到达对方的身体里，只有天知道！

我能感觉到额头上的汗珠渗了出来，背后也是一片冷汗。

我知道，大老王一时半会还不会贸然开枪——他一定要以我为人质，突出重围。

我故作镇定，咽下一口冷水，准备拿出在警校学习的谈判技术与面前这位冷面大盗进行一次对话。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大老王持枪的手，枪“嗵”地落入草丛。

我的同事们一齐围了上去，将大老王反手铐了起来。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朝子弹来处望去——刚才那一枪是远处的狙击手同事小李开出的，他救了他一命。

一个月后，我再次见到大老王，是在押送大老王从看守所去法院的路上。

大老王在看守所里认出了我，知道我就是那个夜晚与自己举着枪面对面的警察。

大老王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来那一晚伤得不轻，他那被剃光的脑袋上又生出短短的一层乌青的头发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着所有人。

押送他的警车进了法院，我和同事要将大老王移交给法院的法警。这时，大老王轻声地对我说：“警官，能和你说件事吗？”

“唔？”我有些吃惊，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要对我说些什么。

大老王要求我打开手机上的录音机，“我知道活不了多久了，我求求你，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他的眼神里透出无比真诚与恳切，我照做了。

大老王清了清嗓子，竟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朗声说道：“我声明，在我死后，将眼角膜捐献给失明的孩子，帮助他们恢复光明。声明人：大老王。”

“好了。”大老王又回复到了浑浊的嗓音。

我关上录音机，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将眼角膜捐给孩子？”

大老王默默地看着远处，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半天，他平静地说道：“在我当年流落街头的时候，是一个小盲乞丐掰给我半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