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污

治污

作者：汪琦

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入夏以来，马贵连着迎来几件好事：先是县政府把公路修进了黄牛山，柏油大马路一直铺到了牛屎凹村口。马贵也借此在村民们面前吹嘘了一番，说县里能把公路修进牛屎凹而不是牛尾村，全是靠自己和刘县长的“铁把关系”。也正因为这事，老马在村里的威信大增，今秋选举，老马又继续连任村主任。正当老马躺在炕上乐得合不拢嘴时，天上又掉下一个大馅饼直接砸进了这张嘴里——大老板牛二回乡投资办厂来了！

牛二原是牛屎凹人，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第一个涌出了牛屎凹，成了“南下淘金”的第一人。这些年，牛二倒过服装，卖过海鲜，炒过地皮，如今已发展成为大牛实力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这次回乡，斥资三千万，就在牛屎凹清水湾的一大片空地上建起了一座化工厂。

化工厂建成那天，市里、县里和镇上大大小小的领导来了不少，牛二和马贵也坐上贵宾席。这少有的隆重场面让马贵第一次感到当牛屎凹的村主任是件风光的事，也让牛屎凹的村民们感到这好日子真的快要来了。

过完年，化工厂就正式投入生产了。往日宁静的清水湾如今机器轰鸣，全村老少每天路过清水湾少不了往厂院里张望上几眼，瞧瞧那神奇的机器是不是能冒出一张张票子出来。

化工厂繁忙的生产景象是因为市环保局的几位同志的到来而停止的。市环保局郑副局长带队的污染源普查小组一进牛屎凹，就直奔村部马贵的办公室而来。

郑副局长简单地说明了来意：清水河下游的几个村有群众举报，说由于上游牛屎凹的清水湾办化工厂，工业废水未经处理就直接排进了清水河，导致下游的几个鱼塘同时出现鱼苗中毒死亡现象。此行就是为了调查一下清水湾化工厂工业废水的处理设备是否齐全和污染情况的严重程度。如果污染很严重，不仅要罚款治污，还得停产整改。

马贵一听就傻了眼，这位基层村干部对于“环保”、“停产”还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不过他还是从郑副局长说话的语气中听出问题的严重。他忙给几位同志递烟、沏茶，一边吩咐会计赶紧给牛二打电话。他想，牛二是闯过江湖，见过世面的人，这种事还得让他回来拿主意。

牛二接到电话时正在省城谈一笔生意，他在电话里把情况听出了个大概，他吩咐马贵：“不急不急，先稳住几位同志，等我回来再说。”直到傍晚，牛二才不慌不忙地回到了村里。

马贵早已在村口候着，一见牛二就叫道：“牛大老板哎，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哦！”

牛二倒是不紧不慢，“急个啥，我进去和几个领导打个招呼。你先去胡胖子家吩咐他烧几个好菜。”

牛二径直进了村部，和几个领导寒暄之后，只字不提污染的事，却道：“领导们从市里来，一定都饿坏了。这都到饭点了，先去吃顿便饭吧。”

牛二引着几位同志来到村口胡胖子家的饭馆。这一顿便饭，八个人喝掉了两瓶茅台，牛二又一人散了一条中华烟。令马贵没想到的是，这几位领导个个都是“海量”，尤其是郑副局长，当真是“千杯不醉”。

第二天一早，牛二、马贵、郑副局长和其他几位同志坐在村部的会议室里商谈关于“清水河污染”的事。郑副局长先说了群众举报的你内容和市里的意见，牛二随后介绍化工厂的生产情况经济效益和一些莫须有的环保治污设备……

会议毕，牛二将一个没封口的信封递上，说：“这是我们厂关于环保生产和污染治理的整改方案，还请郑副局长审查一下。”郑副局长眯起眼，从容掠过，两指在信封口上捏了一下，笑眯眯地装进口袋。马贵分明看见信封口一道红光掠过……

当天下午，郑副局长就带着一行人回市里去了。

在村口，望着远去的车屁股，马贵一脸迷惑地问：“不是说来查污治污的吗？怎么连清水湾都没去看看就走了？他们这样回去向市里汇报什么呀？”

牛二说：“马叔，你就放心好了。他们回去，一定汇报清水河的污染全部治理好了。你就等着明年咱牛屎凹当环保标兵村吧！”

马贵不信，“这清水河的污，哪是说治好就治好了的？”

牛二一脸诡秘地笑道，“嘿嘿，咱清水河的污不难治，怕是这些人心中的污最难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