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拿之死

赵大拿之死

文/吴军辉

赵伟民是负责府前街一带的治安民警。但是，在府前街上做小生意的老板们大多都叫不上赵伟民的名字来，大家当面都恭敬地喊他赵警长，私下里都管他叫“赵大拿”。

赵大拿的早点一般都是在府前街上吃的。一块钱一碗的小米粥，再来上两块钱的油条、大饼，最多再要上一个茶鸡蛋，一顿早餐加在一起也就是三、四块钱的样子。吃完饭，赵大拿起身边擦嘴边对老板，说：“先记到我的账上，回头一起给你算。”赵大拿嘴上是这么说的，实际上他在府前街当片警三、四年了，很少有掏钱算账的时候。在府前街经营早点的小吃铺有三、四十家，赵大拿每天换一家吃，谁也不好意思为了三、四块钱追着他要账。毕竟赵大拿是分管这一地带的片警，没准谁有什么事情就会求到他。

吃完了早点，赵大拿会溜达到附近的烟酒门市，他也不抽什么好烟，通常是五块钱一盒的白沙。拿到烟后，赵大拿一般也不会掏钱，还是那句话：“先记到我的账上，回头一起给你算。”赵大拿烟瘾不算大，两三天抽一盒烟，府前街上的大小烟酒门市、小超市也有一、二十家，平均到每个门市上也就没有几个钱了。钱虽然是不多，但是影响却很坏，要不然大家也不会给他起外号叫赵大拿。

当然，在府前街上也有不买赵大拿帐的，唐小凤就是其中一个。这天，唐小凤从钱盒里拿出一张小纸条，对老公王志刚说：“赵大拿再来拿烟，就给他要钱。我都给他记着呢，这两年他总共从咱们店里拿走了十五盒烟，总计是七十五块钱。”王志刚叹了口气，说：“我看还是算了吧。钱也不多，大家都不吭声，咱何苦去得罪人呢。”唐小凤一听就火冒三丈了，说：“凭什么不要钱啊！我那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看你就是个窝囊废！”王志刚骨子里还真是有点怕老婆，被老婆一阵骂，他只好嘟囔着说：“我要还不行么？你急什么啊！我这就去找他要钱，总行了吧。”唐小凤这才转怒为笑，把那张记账的小纸条塞进了王志刚的手里。

王志刚走出家门后，跑到修鞋的小三子那里下了几盘象棋，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王志刚这才掏出那张小纸条来，骂骂咧咧地把小纸条撕了。出门的时候王志刚就想好了，这钱是不能跟赵大拿要的，如果为这点小事跟赵大拿记上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志刚回到家里后，装作很高兴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七十五快钱递给唐小凤，说：“钱我要回来了。刚开始赵大拿还不想给，我当着他们所长的面把你记账的条子给了他。结果，他二话不说，乖乖地就把钱掏出来了。还是我老婆厉害。”唐小凤接过钱，说：“你要钱有功。去吧，慰劳自己喝几杯吧。”王志刚还就是有这么点爱好，每顿吃饭前都喜欢喝上几杯。

王志刚脱去外衣，坐在小桌前喝酒。唐小凤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外衣拿过去，翻看他的衣服兜。突然，唐小凤拍着桌子大喊一声：“王志刚！”把王志刚吓得一哆嗦。唐小凤说：“早晨你出门的时候兜里还有一百多块钱呢，现在怎么就剩下五十块钱了？说吧，是不是你把自己兜里的钱给我了？”王志刚忍不住暗暗叫苦，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精明的老婆呢。没办法，王志刚只好是实话实说了，把唐小凤气得直跺脚，骂道：“你竟然还把我记账的纸条给撕了，你个败家的东西！”

唐小凤骂完后，赌气去门市的柜台前坐着了。王志刚被老婆一顿骂，心里也很赌气。按理说也是，凭什么他赵大拿就该白吃白拿的！王志刚边暗自生气，边一个人喝闷酒，不大一会功夫就把半瓶子“老村长”灌进了肚子里。人喝多了酒都容易冲动，王志刚也不例外，他气呼呼地走出家门，决定去找赵大拿，把他欠自己家的烟钱给要回来。

王志刚走出家门不远，就碰上炸油条的大老李。大老李凑上来，跟王志刚说：“你听说了么？赵大拿死了。”王志刚听完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啊？我正准备去跟他要烟钱呢，他怎么就死了呢？”大老李说：“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今天上午有个小偷在胡老二的超市里偷东西，被胡老二给抓住了。没想到，那个小偷掏出把刀子来就跟胡老二比划。恰好赵大拿路过胡老二的超市，赵大拿当时就冲上去了。赵大拿以为自己身穿警服，小偷肯定会害怕。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小偷竟然真下了手，一刀就扎进了赵大拿的心口里。现在公安局正在到处抓那个逃跑的小偷呢，据说那是个杀人在逃犯。”王志刚这时酒也醒了一大半，嘟囔着说：“看这事，看这事！” 大老李又说：“我听他们说都要去赵大拿家里呢。赵大拿死了，再也不用怕他了。是该把他欠咱的钱要回来了。“

就这样，王志刚稀里糊涂地跟着大老李上了一辆出租车。大老李以前因为给孩子办户籍证明的事情去赵大拿家里送过礼，所以认得赵大拿的家。

王志刚他们刚走进赵大拿家的楼道口，就听到了女人、孩子的嚎哭声。赵大拿家住在六楼顶，这时他的家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有穿着警服的警察，也有些街坊邻居。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妇女正哭得死去活来，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六、七岁样子的小男孩也是哭得泪流满面。

这是王志刚第一次走进赵大拿的家，他四处看了几眼，赵大拿的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电器，看样子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算太好。大老李在一旁小声对王志刚说：“赵大拿他老婆几年前出了车祸，人成了瘫子，还把工作给丢了。他儿子刚上小学，今后他们家的日子是更不好过了。”

这时，王志刚看见修鞋的小三子、开冷饮店的黄胜利也来了，大家谁都不说话，默默地看着那伤心欲绝的母子俩。那一刻，王志刚对赵大拿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大老李叹了口气，小声说：“看来赵大拿欠你的烟钱，今天是拿不回去了。”王志刚没有说话，他从自己兜里掏出那五十块钱，走到妇女的身旁，说：“我是在府前街里做小买卖的，这几年赵警长没少照顾我。钱不多，一点心意，你就收下了吧。”妇女哭得就更加的伤心。王志刚转过头时，看见大老李、小三子和黄胜利也都正从兜里往外掏钱。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离开了赵大拿的家。大家一起坐在出租车上，大老李说：“其实，赵大拿这个人除了爱沾点小便宜外，人还是挺不错的，也算是个热心人。”小三子说：“就是，比起那些不干一点人事的贪官们强多了。”黄胜利说：“别管平时怎么样，在关键时候敢挺身而出的还是个好警察。”王志刚没有说话，从兜里掏出烟来，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