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树

脑袋树

吴军辉

记不清楚是那个朝代了，在赵州县城里住着一个叫崔富贵的富家少爷。崔富贵父母早亡，少人管教，平日里是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因为这崔富贵不仅家里十分富有，他亲大爷还在京城里官居要职，所以连当地的县令都要让他三分。赵州县的百姓们对他恨得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崔富贵带着一群爪牙们骑着马从大街上走过。路上的行人一看是崔富贵来了，慌忙躲避、让路，唯恐惹上祸事。一个挑粪的汉子在慌忙中跌倒，筐子里的大粪撒在崔富贵的马蹄上。崔富贵顿时大怒，他命爪牙们将那挑粪的汉子一顿毒打还不算，还硬逼着汉子把他马蹄子上的粪便用嘴巴舔干净。汉子无奈地跪在地上，把头凑近马蹄子。都说狗仗人势，崔富贵的坐下马居然也坏得出奇。就在汉子把头凑近马蹄子那一刻，马突然扬起蹄子朝着汉子脸上踢去，汉子一声惨叫，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崔富贵怪笑着，带着他的爪牙们扬长而去。

崔富贵他们走出去不过百十步远，就被一个身子大、脑袋小的小老头挡住了去路。小老头冲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崔富贵一个劲地傻笑，崔富贵手下的爪牙们正想上前一脚把小老头踢开，却被崔富贵给拦住了。平日里打人的差事，都是崔富贵指使手下人干的，这次他想自己亲自动手，给小老头点颜色看看。崔富贵一脸坏笑地对小老头说：“老东西，我一巴掌把你脑袋抽下来，你信不信？”小老头居然傻笑了两声说道：“嘿嘿，我不信。”崔富贵一下子就火了，这小老头竟然敢顶撞自己，他抡起胳膊朝着小老头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只听见“啪”得一声响，小老头的脑袋居然应声滚落到地上，鲜血喷了崔富贵一脸。崔富贵被吓了一大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下去居然惹出了人命官司。崔富贵边擦脸上的鲜血，边骑上马，带着爪牙们慌忙离去。

崔富贵家的管家叫崔二狗，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平日里帮着崔富贵出过不少的坏点子。崔二狗见崔富贵满脸是血的跑回来，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崔二狗上前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后，眼珠子一转，忙命人去把小老头的尸首带回来。崔二狗是想，把小老头的尸首带回来埋在崔家后面的山上，来他个死无对证。

在崔二狗的指挥下，崔家的爪牙们赶在县里的衙役们到来之前，把小老头的尸首运走了，并且用水清洗了路面。等县里的衙役们闻讯赶到后，青石路面上除了些水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虽说是崔富贵惹下了人命官司，可是周围的那些百姓们都怕引火烧身，谁也不敢出来作证。再加上没有人认识那个小老头，也没有小老头的亲戚、儿女到县衙去告状，这件事情竟然不了了之。

再说崔富贵，回到家里后，他脸上的血迹竟然怎么洗都洗不下来，像是长在了脸上一样。崔二狗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几天过后，他悄悄地来到崔家的后山上。这一看，可把崔二狗给吓坏了，只见埋葬小老头的地方长出来一棵怪树，树身就是小老头的身体，树的枝干是小老头的胳膊，在枝干上密密麻麻结满了果子，那些果子竟然都是小老头的脑袋。崔二狗连滚带爬地跑下山来，他知道这次麻烦大了，慌忙收拾起自己多年来在崔家贪污下的金银，偷偷溜走了。

崔家后山上的那棵“脑袋树”越长越大，而且散发着恶臭，这件事情很快被县令知道。崔富贵见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掩盖，也只好对县令实话实说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怪了，怪的离谱。县令把崔富贵收监后，没有敢草率处理，他派人火速赶往京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崔富贵的大爷。

崔大爷听到这件事情也很震惊，他连忙动身赶回赵州县。崔大爷见多识广，他站在脑袋树前沉思了好久，他知道这肯定是侄子为非作歹惹怒了神人。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把崔富贵砍头示众那么简单了。崔大爷突然面对脑袋树跪下，他说道：“神仙请息怒，都是我管教无方，才使这逆子祸害乡里。事已至此，我就把逆子交给神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树上的那些脑袋们原本都是闭着眼睛的，听到崔大爷的话，都慢慢睁开眼睛，一起开口说话。脑袋们说：“崔富贵虽然是作恶多端，但还不至于处死。就让他到这里来伺候我些日子吧。只要他听话，树上的脑袋每天都会少一颗。如果他不听话，让我生气，树上的脑袋就会越长越多。什么时候，树上的脑袋只剩下最后一个，我就可以走动了，崔富贵也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崔大爷连忙点头答应。从此以后，崔富贵就住在了后山上，每天按照那棵脑袋树的吩咐，小心伺候。

这天，崔富贵累得刚刚想睡着，就听到脑袋们在喊他。崔富贵忙一个骨碌爬起来，站在那里听候吩咐。脑袋们问：“你说说，树最需要什么啊？”崔富贵想了一会儿说：“水和肥料。”脑袋们大怒道：“那还不快给我担水、挑肥去。没见我这段时间都瘦了。”崔富贵吓得哆嗦了一下，慌忙跑下山去。

崔富贵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干过这些粗活，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了。半个时辰后，崔富贵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拎着粪桶来到脑袋树前。脑袋们慢慢地睁开眼，它们看到崔富贵手里的粪桶后火冒三丈，把崔富贵一顿臭骂。脑袋们说：“你竟敢让我们吃粪便，我们虽说是树的模样，但我们也是人啊！”骂着骂着，脑袋树上便又长出来七、八个脑袋。崔富贵被吓坏了，他忙跪在地上赔礼道歉。脑袋们这才说道：“你也别赔罪了，你把粪桶里的肥料吃下去，我就不生气了。否则，我树上的脑袋就会长个不停。”崔富贵没有办法，只能流着眼泪，闭着眼睛把嘴往粪桶边凑。就在这时，崔富贵的那匹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蹄子踢在他的脸上，崔富贵满脸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这脑袋树上的脑袋们脾气怪异，喜怒无常，经常会想出些古怪的事情让崔富贵去做。有时候会让崔富贵自己打自己耳光，有时候会让他满地爬着学狗叫，有时候还会让他撕烂自己的衣服学女人跳舞……崔富贵渐渐地明白了，脑袋们让他做的事情，都是他以前欺负别人的时候用过的。

崔富贵在后山上伺候脑袋树转眼已经半年多，脑袋树上的脑袋越来越少。崔富贵也变得又黑又瘦，又脏又臭，一身破烂的衣服，看上去连个叫花子都不如。

这天，崔大爷带着人来看望崔富贵，当他看到侄子的样子心里真是又生气又心疼。一个好端端的富家少爷，竟然被这不人不鬼的脑袋树折磨成这般模样。脑袋树也看出来崔大爷的心思，他把崔大爷叫到跟前，跟他耳语了几句。崔大爷听完脑袋树的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崔大爷本来是带着些衣物和好吃的，要让侄子改善一下，听完脑袋树的话他竟然马上带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这年的冬天，崔富贵在后山上伺候脑袋树已经整整三百六十五天，而脑袋树上的脑袋也只剩下最后两个。那两个脑袋把崔富贵叫到跟前说：“崔富贵，我今天再叫你做最后一件事，明天你不仅可以重获自由，我还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这一年的时间里，崔富贵已经变得是逆来顺受，他忙点头答应。两个脑袋说：“你马上在我们两个脑袋上一边煽一巴掌。”崔富贵听完，“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说：“我万万不能答应。”两个脑袋脸色大变，他们怒喊道：“你竟敢违背我们的命令，我们一生气，就让这脑袋树上再结满果子！”崔富贵说：“以前我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一年来，我每天看着树上的脑袋少一个，我的心里就会很开心。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帮助和关心别人，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如果您同意，我的愿望就是让我再伺候您十年。”脑袋树脸色铁青，突然挥手煽了崔富贵一巴掌。崔富贵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他脸上那一年都没有洗下去的血迹也随之没有了。

等崔富贵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崔大爷和崔家的仆人们守在崔富贵的旁边。崔富贵连声问道：“大爷，你怎么来了？管家崔二狗呢？我不是在后山上照顾脑袋树么？”崔大爷微笑着说：“你都病了一年，我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崔二狗因为贪污账房的银子，被抓进了县衙……侄子，你是不是病还没有好？什么脑袋树？树上怎么可能长脑袋呢！”

崔大爷离开崔富贵家后，到客栈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那个变成树的小老头。那天，崔大爷去后山看望崔富贵的时候，小老头告诉他，崔富贵今生应该是佛的，而他经历的这一切也都是命中注定的。

崔富贵虽然后来没有出家为僧，却处处与人为善，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十年后的一天，崔大爷又遇到了那个小老头。崔大爷问：“你不是说我侄子今生是佛的命么？怎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入佛门？”小老头笑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他已经是修炼成佛，只是凡人看不出来罢了。”小老头说罢，笑着离去。留下崔大爷，似懂非懂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