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孟浩军
第一次看到这个剧本应该是在两年前,我的学生张慧慧正准备把它投到第二届九分钟大赛,后来因种种原因没有拍成。我一看就很喜欢,剧本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和味道。首先打动我的并不是其中的爱情故事,而是影片以三个年代划分的结构,分别是1978、1988和2008,刚好和我的成长同步,能激起我很多的回忆。其次吸引我的,就是影片的女主人公于妮娜年轻时的性格,张扬、泼辣、不顾一切。就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拍出来,还准备让慧慧写成长片。
2008年,张慧慧成了我的学生,在那届剧作专业班上的女生里算是年纪最大,但无论听课还是做作业,都比许多年轻人要认真勤奋,写出的东西也比他们来得扎实厚重。虽然毕业已两年多,工作一直繁忙,但依然笔耕不缀,而且是头两届九分钟大赛最佳编剧的得主。这次她力促我参与九分钟大赛的执行监制并有机会拍摄一部短片,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慧慧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两个新短片剧本《安小如,大笨蛋》和《五千块的奔跑》随便我挑,但我依然念念不忘《C017码头》。最终在她的努力和邱琦的支持下,我如愿以偿。但困难也是明摆的,对于一个前后跨越达20多年的短片,资金、周期、条件都非常有限,但我依然打算拍自己中意的作品。
不巧的是,前面正赶上我在新疆拍别的片子,《C017码头》的前期筹备一直都是慧慧和我另一个刚毕业的管理系学生任婕在跑,包括联系摄影、选演员、从网上购买服装道具等等,非常紧张、辛苦。我只能抽空通过电话和邮件和她们联系,无法全面介入和把控,这也是造成片子准备极其不充分尤其是服化道效果不理想的原因,责任首先在我。本想着回来后还能有两三天时间检查落实,没想到一直拖到9月6号晚才回到北京,第二天上午便直飞宁波。当时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底也没有。主演没见过,场景连图片也没看到,没时间检查所买的服装道具,也毫不清楚象山当地的情况,只匆匆带了一大包老妹从箱底翻出来的八十年代服装,和高价从淘宝买的一套1988年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和1991年前苏联解体前的世地挂图就出发了。幸亏提前准备了这点家当,要不然后面都有可能无法按时开机。这是我从业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冒险。
现在想想,这也许就是后面一系列不顺的开始。
当我们准备降落时,宁波突变雷雨交加,飞机盘旋许久才备降杭州。在机上度过难挨的一个多小时后才又复飞,最终在宁波雨后的夜色中落地。等坐上剧组的面包车,一路冒雨赶到象山石浦,已将近夜里十点。人困马乏,饿得连话都快说不出。好在潘雷、邱琦、林娜几位大佬早早为剧组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直等到大排档打烊才迎来姗姗来迟的我们。那一顿晚餐,大概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接风饭。从北京到象山,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路上奔波整整十二个小时。
因为是最后一组,早先答应邱琦的监制任务显然已无法完成,实在有愧邱老板的厚望。更让人揪心的,是我完全没料到当地条件几乎无法承担我们这部年代戏的需要,相关的服装道具基本没有。把我和慧慧、任婕三人带的借的买的,包括服化组长赵转玲手头能搜罗来的所有东西翻了一遍,差得太多,急忙让慧慧和任婕连夜淘宝,最后还是有许多服装道具没能按时到位。最遗憾的是我要求女主角出场时必须穿一件白色连衣裙,好不容易买到了可直到拍摄结束也没收到。顺带郑重表扬一下总统筹林娜,那几天估计被我们折腾疯了,动不动就得替我们跑镇上接收各种包裹。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第二天晚饭时见到主演——花儿朵朵的总冠军莫龙丹和经纪人李喆。两人都挺自然大方,很好接触。只是龙丹留的是短发,只能通过接发做造型了。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和男主演李昊逾磨合和排练了。白天看景,晚上定服装和造型,转转被我勒令充当演员的试衣模特,不厌其烦地换穿各种服装到半夜。大概她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导演吧,等一切消停,我还得连夜改剧本做计划,组委会要求我们两天后必须开机。经过一个通宵,44场戏的导演台本大功告成,却没想到又让我们把七天完成都勉强的拍摄计划愣是压缩到五天完成,顿时觉得亚历山大。怎么办?延期?不拍?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导演也许会坚持自己的理想和要求,但我觉得妥协和挑战自己也是导演必须学会的本领。这并非是对艺术创作不负责任,因为你带领的是一个团队,面对的是集体的劳动和付出,不能太过强调所谓个性。抱怨和放弃很容易,难的是坚持和找出办法。身为老师,我经常对学生说创作就是带着镣铐在跳舞,有限制才有艺术。说实在的,我倒是很想看看这次能不能完成一个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了信心和镇定,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信任你的团队和伙伴,信任你自己,努力鼓励和煽动大家往最好的方向努力。虽然包括慧慧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合作,但一开会我就觉得组委会给我配的团队非常舒心顺眼,一下子放心不少。我做导演特别看中组里这种微妙特殊的气场。大家多数是年轻人,我相信他们的热情和投入精神。拍片子经验固然重要,但经验不是天生的,年轻人所特有的热情和干劲在这里更为重要,更考验导演的组织和领导能力。一个导演成熟与否有时跟学识和艺术感觉无关,而在于能否有效地调动团队成员的积极性,群策群力地完成工作。
信心来自于我的团队伙伴们。龙丹和昊逾两位主演虽是新人,形象气质和年龄阅历与我心目中的人物有一定差距,特别是他们如此年轻,我担心他们理解不了二十年前年轻人的状态,也同样难以把握当今中年人的心态,这对我和他们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虽然不是一代人,但我们沟通起来一见如故,两人非常喜欢自己扮演的角色也愿意付出最大的努力来演好,作为导演,就要用人不疑,充分地信任演员,调动一切手段帮助他们,尽可能地挖掘出他们身上的华彩。我觉得这部片子真正的灵魂是人物而非故事,我希望两人的年轻鲜活能带给影片新鲜生动特别的气质,这也是我在拍摄时强调和把握的重点。
感谢美术指导李攀,前期选择的几个主场景几乎都是当场定下,为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感谢服化组长转转,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情况下被我逼迫得东奔西跑,跑遍了石浦的大街小巷,一次次解决了当务之急的服装;感谢生活制片谢戈,并非我们组的成员却主动担当了舞蹈教练,一连几天顶着酷暑在驻地楼顶亲身给昊逾示范和训练;感谢编剧兼副导演慧慧,不光有大量的本职工作还要没日没夜地帮我协调各种关系处理各种杂事,感谢小任婕,在经验不足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在我无数次凶残的咆哮下忍辱负重地推进着组里的各项工作。更让我开心的,我临时从北京找学生张红星和石桀锐前来救急做场记和演员,两人二话不说都答应得非常痛快。红星上完课连夜坐火车倒大巴在剧组开机的当天赶到现场,放下行李饿着肚子就开始了工作;石桀锐作为我的得意门生,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导演,剧本里他只有一场戏,也认真地向我提前要了剧本做功课。跟这么多可爱敬业的年轻人合作,老实说是我这个导演的幸运。
《C017码头》终于在9月10日教师节如期开机,对当老师的我来说很有纪念意义。只是一直晴朗的石浦,却忽然开始下雨,有些不祥之兆。两个小时拍完第一场戏,跟组制片上海电影学院的志愿者刘遥希开心地跟我说,这是她在九分钟大赛跟的所有组里第一个按时完成拍摄计划的剧组。我也很高兴,虽然这只是个过场戏,但能拍摄得如此顺利首先要归功于我们的摄影师雷斌,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研究生。别看她是个瘦弱的女孩子,一到象山身体就闹开水土不服,可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雷厉风行,像男生一样干脆利索。我一直都想跟她合作,直到这部戏拍完我才发觉一向对构图和灯光比较挑剔的我,这次居然没怎么操心摄影的事,也许这就是默契吧。
雨越下越大,心情郁闷地转场到了台球厅。拍摄时最烦人的,就是要躲避各种噪音和穿帮的街景、车辆,进度慢了不少。不过也有惊喜。现场发现扮演昊逾女友许海美的演员不给力,只好当机立断现抓制片刘遥希上阵救场。原先觉得她太过玲珑娇小,身材和昊逾不搭,没想到一场戏下来就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收放自如的表演完全和平时判若两人。事实最终证明,小遥希的演出是本片最大的惊喜,我们也挖掘出一个天生的好演员。
第二天全组四点出发抢灯塔日出的戏。外景在数百米高的山顶,车上不去,只有百十级台阶通行,全凭肩扛手抬把灯光和器材运到现场。大家摸黑等了近两个小时,天边才羞答答亮起,靠,居然是阴天!当时就想从灯塔上跳下去,这可是龙丹献出银幕初吻的一场戏啊,如此需要气氛的重头戏偏偏赶上这种天气。没办法,时间不允许我们把计划拖后,只能咬牙开拍。灯塔灯居然不亮,马上勒令美术卢超在下面做人肉开关。好在中途太阳终于吝啬地露了下脸,升降上拍出的画面很是赏心悦目,我发现REDONE拍出的绿色特别翠绿澄静,心情总算由阴转晴,觉得拍出来的效果还不至于太难看。只是苦了录音于衍楠和举杆的志愿者祝士文,想尽各种办法折腾半天最后只能把话筒绑在摄影机上才保证了同期录音的效果。
眼瞅着天空时阴时晴,正在担心影调如何接,慧慧冒出来说上去不远就是一个正在修葺的古庙,你还不赶紧上去拜拜转转运,别的组开机前都拜过了。我一笑了之。我们后面开机的一个组拜过不也遭遇下雨,再说中途抱佛脚也显得心忒不诚了。其实从开机经历的种种已让我那时打定主意,我倒要看看这次到底能尿(sui)到什么程度,最好倒霉到极致看我还能不能完成,来吧,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不过现在想来真的是一语成谶。我这人生性如此,从不听人劝,事事都不想跟人一样,也就倒霉至此。性格既命运,恐怕这辈子也改不了了,一切凭天由命吧。
果不其然,前两天小有不顺,但都按时完成了拍摄计划,效果也还满意,觉得五天拍完问题不大,谁知第三天开始灾难降临。刚转到理发店的主场景,雨就一直稀稀拉拉下个不停。既没大到不能拍摄,又总是没完没了,极其影响气氛和心情。只能舍弃当初的一些设想,力保人物戏份。原来想过很多风格化的大全景,包括那种阳光正午的燥热气氛,让店里的女主角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强化人物的压抑烦闷全都无法实现。再加上天气暗得快,不少日戏只能靠抢光或打灯拍摄,完成得比较粗糙,效果大打折扣。这是每个导演非常不情愿却又无奈的事,谁让拍戏就是一个看天吃饭的行业呢。
倒是辛苦了组里的灯光,得来回扛着灯东跑西颠。灯光师郝重升是我头一次见到的戴眼镜的灯光师,文质彬彬的像个学生。个头不高也不算健壮的他总是带头扛着巨大笨重的灯具灯线颤巍巍地在雨中走来走去,这也成了后来他在我眼中挥之不去的经典形象,直到拍摄结束。尤其是后面几天因为天气的原因,导致灯光组的工作量陡然加倍,甚至要在隔着小山的两边码头外景来回布光。灯光组连司机小郝在内也才六个人,可想而知他们的辛苦。拍摄结束的关机饭,酒量勉强的我主动敬酒的,就是郝重升和他的灯光兄弟们。只能以此聊表心意。还主动敬过一位,就是组里的美术兼道具超哥。
超哥真名卢超,但论辛苦和工作强度甚至悲摧郁闷程度完全称得上是组里的超人!在那几天的拍摄中尤其如此,名副其实。你很难想象我们这样一个跨越三个年代有五个主场景同时还有大量摩托车戏的短片,现场置景和道具连带驾驶,全凭超哥一人忙活,多少次都恨不得替他生出三头六臂。因为下雨,拍摄计划随时变动,我们经常在女主角家中和理发店来回倒景,两处场景同时又有两个年代的戏,可想而知得把超哥折磨到什么程度。现场动不动就响起超哥超哥的喊声,好像所有人都可以把他呼来喝去,就看他满头大汗或者雨水地跑来跑去,经常累得缩在现场的角落里打盹。其中属我骂他最多最狠,不要以为导演都喜欢骂人天生恶毒,天公不作美,现场又经常等着景拍戏,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每次看到他带着满脸委屈站到面前听我数落,即便我于心不忍也只能扮恶人。但超哥最让我佩服的一点,就是不管我怎么骂他,从没见他生气还嘴或是发飙甩手,永远是立马转身,带着一副疲惫不堪崩溃到憔悴的表情去寻找导演所需的东西。拍摄时我的迫不及待,随口一说,有时都会叫他生不如死。比如男主角的重要道具摩托车,我没想到当地会如此难借到合适的,超哥找来找去只能对食堂师傅的坐骑痛下杀手。还认真地问我不是我要求的黑色行不行,我看着贴满花花绿绿贴纸的大红色摩托说了句把贴纸全撕掉,小伙子立刻四处寻摸工具老老实实地抠了两个多小时把车处理得干干净净。从后来组里流传最久的一个真实段子就可看出超哥为何令人无比同情。拍摄码头外景时,超哥怕别人不小心弄坏好不容易借来的摩托车,每次再累也要亲自把摩托车开到现场,拍摄结束再开回驻地。话说有一次他想搭组里的顺风厢车,没想到司机把摩托车搬上去,转脸愣把超哥落在车下就开跑了。可怜的超哥那次也不知道怎么回的驻地,听起来觉得心酸但又让人钦佩,所有人因此记住了他的细心和敬业。借着这个机会真诚地喊一声:谢谢你超哥!真庆幸能和你合作,没有你和大伙如此的受累付出,就不会有《C017码头》这部电影。
备受恶劣天气和现场折磨的还有我们的录音、场务。无论现场多么嘈杂,每次开机只要一听到录音小于中气十足的“录音开机——”的大吼,绝对比任何清凉油都要提神醒脑;录音组长乔明子则永远是面带笑容却又一丝不苟地央求邻居保持两分钟的安静;更忘不了举杆的祝士文每次都泵以各种超乎想象的姿势蜷缩躲藏在现场的各个角落以保证话筒不穿帮。而只有三位师傅的场务组,更是在组里最经常透支体力,几乎全程都是在风雨中搬运装卸所有笨重设备,还不时在狭窄的小巷,风浪交加的码头等处把升降装了卸,卸了装,任劳任怨从没一次耽误过拍摄。组长杜会龙还被我点将出演丈夫一角,在女主角家中的场景忙完繁重的体力活已到半夜,还要打起精神演三四个钟头的戏,直到最后累得在床上睡死过去。真实的呼噜声意外成了全片最佳的同期声效。这些听起来好笑的段子,点点滴滴都渗透着《C017码头》团队成员的心血和最为艰辛的付出。身为导演的我,真心地能为有这样的合作伙伴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原定一天完成的理发店场景就这样折腾了三天才拍完。特别令我感激的是专程从宁波请来饰演母亲的吴俊老师,也是下了大巴就直奔现场。本来只有半天的戏份结果因拍摄计划来回调整,足足在现场等了两天才拍上。吴俊老师是宁波越剧团的台柱子,上届九分钟大赛的最佳女主角,我和慧慧一眼就看中的女主角母亲的扮演者,专门从繁忙的演出中抽出时间给我们,却面临如此的折腾,实在叫我过意不去。可吴老师不但毫无怨言,而且上来就发挥得极其出色,使我们的拍摄顺利完成。因现场忙乱,等吴老师的戏杀青我还没来得及当面表示感谢和告别,她便悄然离去,在这里真心向吴老师表达敬意。她身上体现出的真正艺术家的品格风范真的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也更坚定了自己以后拍戏都要找像吴老师这样德艺双馨的靠谱演员合作,绝不跟那些徒有其表的所谓明星大腕同流合污。戏比天大,导演需要塑造的是银幕上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绝非替明星作嫁衣,原则问题不容妥协。
终于转场到最后一个主场景——码头外景,却再一次陷入噩梦。赶上台风过境,白天下雨,晚上狂风,现场刚支好灯具和摩托车瞬间就被冲上码头的汹涌波涛拍倒。幸亏灯光组摄影组的兄弟眼疾手快,否则巨浪都有可能一下子把人卷进海底。头一次领教了大海的威力,眼看着涨起的潮水分分钟就把水面四五米之上的码头完全淹没,一片汪洋。我们找的外景是一个废弃的码头,既没有照明,也没有躲避的房屋,全组经常刚一架和机器和灯,演员刚刚就位转眼就得手忙脚乱地收拾抢运,拼命地和浪头赛跑。这也是我们组离驻地最远的一个外景,来回要将近两个小时。进度已经一拖再拖,即便天气不好,我也不能轻易下令收工。多少次全组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忍受着狂风大雨饥寒交迫,望洋兴叹,个中滋味苦不堪言。满怀侥幸,各种望眼欲穿的等待,等退潮等盒饭等来电,还得保证团队的安全和士气。就算神仙在世,恐怕也只能死等。
演员的服装和造型穿了脱,脱了换,灯光场务忙着加固扶持风中摇摇欲坠的灯具,大呼小叫疲于奔命,制片电话打爆了声音喊哑了各种催促,慧慧急得上蹿下跳,抹黑给灯光和场务师傅冲咖啡不慎把腿脚烫伤……我第一次开始担心能否拍完。白天的戏基本结束,剩下的全是码头的夜戏大戏,就算白天风平浪静我们也只能无奈地等待。任捷和总制片王贺自告奋勇总是在白天就提前赶到现场看天气看潮水情况,一等就等到天黑。可码头的天气就像成心要和我们作对,天一擦黑就开始风声水起,惊涛拍岸,就算没雨,狂风也把搭好的高台和灯吹得颤颤巍巍,让人心惊肉跳。高台已经被吹倒重搭过几次,各种意外严重考验着所有人几近崩溃的神经。
邱琦郑重建议我考虑能不能白天拍夜戏,但码头的戏全都是至关重要的重头戏,包括开场的群舞和斗殴等大场面,少拍任何一场片子都会接不起来导致所有前功尽弃。如果勉强在白天拍摄势必影响效果和气氛,开拍以来我们讲究凑合的地方已经太多,所以我还是坚持要在晚上拍。没有海边生活经验的我们虽然暴露出对当地水文和气象情况严重估计不足的失误,以至全组被动,但我实在不愿在最后关头再一次妥协。但令人失望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谈好的轮船因风浪太大开不过来,只能就近找船解决,幸得码头附近船老大谢姓兄弟出手相助,虽然他们的船只是小渔船但好歹也能凑合把渡轮的戏拍了;接着莫龙丹的档期到了,也多亏她的经纪人李喆看到全组认真投入的状况,主动提出延长档期全力配合把戏拍完。虽然都有惊无险,但不知道老天能否给我们机会。
转眼到了17号,开拍已八天,天气终于见晴。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趁着难得的机会把戏抢完。这就意味着一晚上要干掉剩下的全部五场夜戏。意味着灯光组只能在两边的码头摸黑来回布光,按摄制组的规矩这是犯忌找骂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要求了。特别要感谢的是专程从象山影视城请来的五位群众演员,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女孩,已经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都没拍成。每次都从大老远准时赶到,换好单薄的戏服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拍不成连夜赶回第二天再来。最后一天更是从天黑直接拍到天亮,每个人都冻得直哆嗦,但从头到尾都十分敬业。遗憾的是到现在我也没问到他们的名字,只能在这里一并表示感谢。
等到天光泛亮,现场早已人仰马翻。听到最后一个镜头要用升降,总制片王贺二话不说亲自扛着器材带领大家抢运到现场组装,终于在太阳出来前完成了开场戏的拍摄。虽然光肯定是接不上了,但我当时想的最多的就是我们的团队个个都是战士,特别为大家的团队意识和凝聚力感动和自豪。
眼看太阳升起老高,也只能把剩下的夜戏拍掉。难为龙丹、昊逾两位年轻的新人,经过通宵的苦战还以超人的意志坚持到中午十二点。原先全片危险系数最高的跳海戏,昊逾愣是在没有休息和充足保暖条件下亲自完成,关机时嘴唇已冻得绛紫。面对如此舍命相助的好兄弟,真是什么样的压力也都烟消云散。
终于,全组兄弟姐妹连续奋战三十六个小时完成了全部拍摄,由衷的掌声和欢呼声过后,精疲力竭的大伙甚至来不及合影就冲到车上睡熟了。倒是我自己还意犹未尽地沉浸在难忘的拍摄情绪里,丝毫感觉不到倦意。
我常说只有两个地方最容易让我兴奋。一个是讲台,一个是拍摄现场。拍戏的时候兴奋倒真不是觉得当导演特牛逼,而是特享受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为一个理想奋斗冲刺的过程,能看到团队里所有人的真性情。如果大家都能够齐心协力甚至舍生忘死的付出,才是对一个导演最好的肯定和最高的褒奖,而不仅仅是完成一部作品。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导演,但我知道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尽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一次还是经历了我从业以来最为复杂的拍摄。在种种始料未及的意外面前还是没能保持足够的冷静、镇定和克制,冲各位优秀的合作者发了太多的脾气。真心感激大家对我的宽容和包容,让我收获的不止是一部作品,还有你们各自值得我学习和珍惜的品格,有了一次难忘的创作和实践机会。再一次地谢谢你们。
从9月7号夜里赶赴外景地,到9 月19 号夜里回到北京,我们的短片《C017码头》拍摄长达九天,剧组前后在石浦共驻扎十三天。恐怕这也打破了九分钟大赛的所有拍摄周期纪录。
现在影片就要和大家见面了,心中自是忐忑不安。平心静气地说,还是那句话,片子只能算是完成任务。但这并非是不满意,在那种条件下,我们团队所有人都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如果片子不理想,责任首先由我这个导演来负。
片子当然存在许多遗憾,但作为一个导演,不应该用很多的假如去幻想无法挽回的事来推卸责任。回顾整个拍摄过程,简单总结几条值得吸取的经验教训。首先我作为导演在前期投入的精力不足,各方面工作都没能做到有备无患心中有数;拍摄时面对种种不理想状况,缺乏足够的把控和应变能力,没能坚持艺术上的精益求精,打磨出几场能出彩的重场戏;尽管有时间和经验不足的局限,对演员还是没能做到充分有效地挖掘出演员的特长,释放和展现他们的华彩。如果演员的表现不尽如人意,问题也是首先归咎于导演,开发、驾驭和指导的功力不足。对待新人我们都应该用鼓励和发展的眼光看待,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给大家带来更大的惊喜。
上述种种,都是以后需要注意加强和改进的地方。想当初,完成拍摄任务,把故事讲清楚是我设定的最基本目标,现在看,确实种什么瓜就得什么果。艺术上存侥幸结果就不会有惊喜。我还是坚持这样的观点,无论有多少常人无法想象和理解的困难和意外,片子一旦完成,导演就没有资格再做任何解释。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痛定思痛,努力在下一部创作中做到更好。
感谢九分钟电影组委会,感谢邱琦、潘雷、王贺、林娜、高敏、耿媛、丽丽、郑略恩、王旭东这些台前幕后为《C017码头》操劳的领导和朋友。也期待观众朋友们对电影的评判。九分钟电影大赛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平台。希望能一年一年坚持下去,让更多的年轻人追求和实现自己的电影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