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边铺的老长,一整片被切割成极碎极碎的鱼鳞形状。台风终于要来了。
——题记 年初开头网时三姑婆抖着声音喊过:黄天保佑!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台风无影! 三姑婆的身份在村里是神圣而晦暗的,弄村里每户人家见了她都要停步让路。但是我从不认为她站在风里举着高香就能感应神明。但事实上今年入夏后真的没有刮过一场台风。 为此她遭了不少同学暗里的坏话。班上谁不期待台风呢? 要知道台风过后的沙滩上可是堆满了宝贝的。先不提那些讲不上名儿的翻着肚皮的各类肥鱼,就是那巴掌大的螃蟹,龙虾都不够装竹篓了。有回梦芽将海蛇当成海鳗塞进竹篮带回家,被她妈妈骂了好半天。 运气最好的是副班长了,捧着个大海蚌回家煮汤,竟从蚌里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珍珠,听讲他阿爸拿去城里换回了一麻袋的钱!还给副班长带回两条新裙子! 眼红的可不止我跟梦芽两个人!打那以后每回刮台风大家都在沙滩上翻找海蚌! 我在南岛那头捡柴时发现坡下有块沙滩,密密麻麻铺满了贝壳,这是块无人去过的沙滩!这个地方只告诉过梦芽一个人,我们喊它秘密基地。每年入冬两人就偷偷摸到这里撬牡蛎。不过站在这里我最期待的是一场台风,一场能带来财富的台风!就算只刮来一个大贝壳也足够了!没人跟我抢! 然后我不止一次的梦见:台风卷了许多许多的大贝壳到沙滩上,我挖出一满捧的大珍珠,姐姐笑了,妈妈笑了,爸爸笑了,我也笑了。 笑着笑着我就笑醒了。 因为闰四月的缘故,今年我得了两碗鸡蛋面。为此阿姐念叨了好些日。诸如你命好之类的话语,颠来倒去的,从我记事起就没在耳边断过。 我倒是愿意跟她对换身份的,像她那样每天去捞网,卖鱼,操持家务,顺便偷偷看一眼我们班主任张老师。怎么想都比我每天读书强。 想到这里我拎起书包准备回家。还有讨厌的作业没写呢。 走到家门口迎面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全身垂着白肉的胖女人。 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男子,脖子上吊着一根金链子,闪闪亮地刺眼。 “这是她家小妹。” 胖女人对男子讲道。眼睛余光却在打量我。 男子对我点头笑了笑。 我抱着书包一溜儿跑进家去了。 是不是走错门了?印象中我家可是没有吊金链子的亲戚的。 疑惑着回头看那两人。金链子左脚一顿一顿的,原来是个坡子。 进门就看到桌上放着两杯茶。 “阿妈?” 我喊了一声,没人应。 放下书包回到自己房间,阿姐居然人在床上,面朝里躺着。姆妈则坐在床沿发呆。 “阿妈,我饿了。” “锅里有桂圆汤,自己舀去。” “桂圆汤?!”这是过年才能吃到嘴的好东西!我乐得直往厨房奔去。厨房里有个人。 “阿爸?”
“阿妹放学回来啦。来来来。”阿爸匆忙往嘴里塞了两个桂圆,然后从兜里摸出个硬币递给我:“跟阿妈讲声,阿爸晚上到郭叔家吃酒去了。” “哦。” 阿爸哼着小曲儿走了,走到门口时他停脚对着墙壁喊道:“有什么好恼的!碰到这样的人家该你烧高香的!” 没人应声。 阿爸又哼起了小曲儿,出门去了。 我被这古怪的氛围抑住心情,嘴里的桂圆也不是那样甜了。 晚上阿姐没来吃饭,姆妈也是呆呆愣着,我识相地乖乖写好作业。直到关灯上床时,阿姐还是保持面朝墙壁的姿势躺着,一动不动如死去一般。 第二天阿姐就恢复正常了,早起,出海,捞网,上市场卖鱼。仿佛昨晚摊在床上装死人讲并不是她。 下午放学时我在门口被她拦住。 “阿姐?” “嘘——你跟我来。” 我跟着阿姐偷偷摸到办公室,没人。两人又偷偷摸到二楼。二楼是教室宿舍。 “知道你们张老师住哪个房间?” “那边倒数过来第二个。” “你在这里等我,有人来了就咳嗽。” “哦。” “记得咳的响些。“阿姐在进老师房间前转头提醒我。 “知道了。” 我在外面没等多久阿姐就出来了,我见她红着眼眶,就问道:“张老师打阿姐了?” 阿姐没理我,埋头直直走到西滩。我一路跟着。一路想着:张老师那么斯文纤弱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欺负人? 西滩上螃蟹少,距离弄堂里又远,平时来的人并不多。 阿姐坐在一块礁石上。 “哇——!” 她抱着膝盖,埋下脑袋哭出声来。 空荡荡的沙滩上,阿姐的哭声被海风送进浪声里,合成了一首悲曲。 一团云在天边行走许久,大概还需要十来分钟。我想它可以遮住太阳了。 哭了许久,阿姐才歇下声拉来。沙滩上的浪声一声一声的长,变得有点单调。 在那天阿姐哭过之后,我天天到秘密基地看晚霞。 期间有出现过一次鱼鳞云。但是没有台风。 鱼鳞太肥了。 三姑婆讲过,天边的云变成鱼鳞的时候就要刮台风了。不过得是很瘦很瘦的鱼鳞。 我急迫的需要一场台风。它能带来我要的大珍珠。 但是在台风来之前,金链子先到了。 胖女人和他一起来的,另外还有几个挑东西的伙夫。 我认得那些贴着红喜字的东西——那是一种被称为聘礼的东西。 但我并不喜欢这些,红的太扎眼了。 那晚金链子在我家吃饭,胖女人以及那几个伙夫也在。 我吃到了心心念的大鸡腿,但是味道并不如过年时的那只美味。或许人在心情欠佳的时候,胃口也会欠佳的。 阿姐扒了几口饭就去房间了。 胖女人嘻嘻地笑了一声:“你家阿姐怕难为情了。” 于是整桌人也一齐配合的笑起来。 阿爸心情大好,酒也比平时喝得多。一桌人只吃到月亮挂上海面了才散掉。 客人一走,阿爸立刻拆红包。 “呸!”他往手心吐了滩口水:“一张,两张,嗝——三张。。。” “哈哈哈!!一百八十张!整整一百八十张!阿姐快戴上这金链子让阿爸看看!” 阿姐在厨房,没应声,应该是没听到。 阿爸不死心,晃着身子站起来。手心紧紧圈着金链子。 “阿姐!阿姐!你快快来戴上这链子。阿爸怕,嗝——怕它呀,一个眨眼就要化了,这名堂虽然没长眼,溜得可快啦!金链子!”阿爸把金链子当成人民币一般,对着灯泡照来照去:“这可是金链子!哈哈。你瞧阿爸抓住它了!” “行了行了!“母亲握着抹布从厨房走出来:“教别人听见要笑话了!” “笑话?笑话我什么?!嗝——他们眼红还来不及!!” “眼红?谁眼红你卖女赚钞票?快把你这东西收了,碍着我擦桌子。” “不,嗝——不行!“阿爸一掌拍住抹布:“谁讲我卖女赚钱了?” “谁讲?嘿——你去村里听听,谁不这样讲。” “屁话——!你让阿姐过来跟我讲,她是自己愿意嫁给张二坡?还是我这当阿爸的将她卖过去?” “别又扯上阿姐,她没同别人讲过这话。“ “你将她喊来!我今晚要问个清楚!免得别人以为我卖女赚钞票咧——” 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老长,阿爸扯开嗓子是对着门外喊的。 “你回屋睡去!” “你让阿姐过来先!” “有什么话明日再讲不迟!” “她不!嗝——不来。。。我自己找她去。” “阿爸。“阿姐不知何时站在墙角。昏暗灯光下,几乎要融进身后的灰墙中去了。 “阿姐你过来讲讲,让你阿妈听听,让外头那群生红眼病的人听听,你是不是自愿嫁给张二坡的?” “阿爸,你喝多了,回屋里歇去吧。” “你们别拿酒当鸡毛令!能喝多少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别倚着酒劲儿在这逞能,我给你灌好茶了。你好好喝两口。” 阿妈一边说着一边将阿爸往里屋推。 “你别推我!“阿爸声音高了起来,矗在屋中央不肯挪步:“我就在这儿等你给一句话!不讲今晚谁也别睡了!” “阿妹还在写作业。有什么话明日讲吧。” “她写她的作业!你管你的事!” 阿爸的拳头在桌面上制造出一声很响的动静。我被这一声颤了颤心脏。 “。。。。。。” 阿姐沉默。接过阿妈手中的抹布,她两下就将桌子擦干净了。擦完桌子她又转身擦椅子。 “怎么我还问住你了?” “。。。。。。”阿姐开始擦第二张椅子。 “成哑巴了?!” 身子僵了僵,阿姐许是也被这一声唬住了。她小声讲道: “这事儿由阿爸做主。” 她接着开始擦柱子。 “我现在是问你!是不是自愿嫁给张二坡的?是不是!” “我。。。。。。不。。。是。” 阿姐的声音低到桌底下去了。可屋里每个人,阿爸阿妈或是我,都将这一句捕进耳朵了。 “啪!“的一声。应声倒地的是椅子。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现在好了!翅膀硬了!有本事你就飞走!能飞到枝儿上去当凤凰是你的本事!飞不上去你就是当鸡下蛋的命!” “一个个真以为每天捞几条鱼就能养家了?我这当阿爸的虽然没本事赚钱!你们平时吃穿还不都是摊开手心跟我要?!” “你们现在是联手气我来了!这个家还撑着做什么!散了!都散了!明日我就去买敌敌畏来!整家人一起死了算了!” 回回就像事先排练好一般。 踢完椅子。墙角竖着的扫帚。墙上贴着的旧报纸。通通都会遭了阿爸的毒手。 而妈妈偷溜到厨房里去把菜刀并剪刀全给藏到灶肚子里去。她的右手臂上有条一掌长的旧疤,那是早些年阿爸用菜刀留下的印记。 阿姐则是反射动作一般,背对阿爸机械地擦柱子。上回阿爸发脾气时她在洗衣服,结果我的校服就是被她用同样手法搓出一个大洞来的。 我不敢再拿余光打量他们的神色。作业本上的字变得模糊。我眼里只能看到个个光圈,有点绚烂的颜色,在灯泡下被一个个放大,一个个消失不见。 那是我的泪水染湿后的世界。 我努力放慢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阿妹,你回房间写作业去。”阿妈已从厨房回来,站在我身后拍我肩膀。 “嗯。“我小心地应了一声。不敢让她看见我被泪水跟鼻涕化开的钢笔字。 “还写作业!能写出状元来?!”阿爸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扯我作业本,却被阿妈眼疾手快夺去先了:“有本事别冲小孩撒气!” “撒气?这口气我倒是窝了二十年!”阿爸抬手就给阿妈一个巴掌:“我前世是欠你什么了?你不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就是要我断子绝孙对吧!” 阿妈被这一巴掌扇的一个踉跄,阿爸顺势抓住她头发,扬手又是一声脆响:“我李大吉穷到现在就是因为讨了你这么一个不会生儿子的赔钱货!” “阿爸!阿爸!你别打了!”阿姐在一边拉,无奈她那点力气太小,反倒被阿爸顺手打了一下脑袋。 “你还打她!“原本不还手的阿妈尖声喊起来来:“你倒是把她另一只耳朵也打聋了算了!” 因这一句阿爸突然静下来了。高高举着的手,颤啊颤的就软了。 阿姐张着嘴巴,满满一口却是死寂。她讲不出话来! “老李!”正当这时门口急急走进一个人,是郭叔,见到阿爸就敲他肩膀:“原本今天你家有喜,怎么高兴过头就喝多了?” “唉——你不知道。。。“ “阿姐你收拾下家里,晚上你阿爸在叔叔家过夜了。“郭叔拉着阿爸往门外走:“叔叔好好地给他做下思想工作。” 我偷偷跟到门口,确定阿爸没来个回马枪。门外围着好几个人,探头探脑的,是邻居,村里谁都知道阿爸发起酒疯来六亲不认。没人敢劝架。 谁也都知道,只有村长郭叔的话阿爸能听进耳去。 准是他们谁去把郭叔请来了。 我默默的收拾残局。 阿姐把阿妈送回房里,很快又出来了。 “我来收拾,你去写作业。” “哦” 我默默写好作业,偷偷溜到阿妈房里去看她。阿妈躺在床上,拿着一块布在擤鼻涕。我突然发现那块布是我的肚兜。 熄了灯后躺在床上,我长久不能入睡。躺的久了才开始迷迷糊糊犯困,隐隐地似乎听见了一阵很小声的抽泣。 不知道睡到几时,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房里有老鼠? 睁眼却看见柜子前立着个人影。难道是小偷! 我正要开口问话,那影子转过来一掌按住我嘴巴。 “阿姐?”我用嗓子拧出这两个字。 “嘘——” “灯也不点。你这是在干嘛?”我配合的把声音放到最轻。 “阿姐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不在家待了。” 我拉住她手臂:“可不可以不走?” “我一定要走的。以后你要乖乖读书。不要再气阿妈了。” “我不管。你不在家,我也要一起走的。” “那阿妈一个人怎么办?” “那就带她一起走。” “阿姐是去赚钱,带着你们两个方便吗?” “。。。。。。” “阿姐不在,以后你可要多长点眼色。” 我不再讲话。 阿姐东西不多,两身对换的衣裳,再一些她平时偷偷攒下的零碎钱,不过一个包裹。很快她就收拾好了行李。 “你躺下睡吧。” 阿姐轻手轻脚的将里屋门拉开一条缝。 我低声问:“你晚上去哪儿?车站现在可没人。” “我怕天亮了阿爸回来,现在先出去找个地方躲躲。” “天亮了喊你煮饭没人应,就咱村这小地方,一伸手就能抓到你。” “总之先出去再讲。” 阿姐一个侧身出门去了。 我跟上去拉住她袖子:“我知道个地方可以躲,你跟我来。” 阿姐没挪脚。 “走吧,我也想送你一程。天亮了我就回家,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讲你去哪儿了。” “那你带路吧。” 我推开房门,迎面涌来一团海风。湿湿的。咸咸的。 我回头问阿姐:“你不跟阿妈讲一声?” “不了。” 外头夜色正好,满天满天的星子,将夜幕编织的闪闪发光。 阿姐站在色夜色中,月光在她的长发上铺了一层白纱。直直地站着。她直直地看着家的方向。 “阿姐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嗯。” 阿姐点点头。回过身来。她说: “走吧。” 因为是夏天,入夜的村子倒并不十分静寂。 海上还有渔船在作业。马达腾腾地响。 还好月色明亮。 我将阿姐带到秘密基地。 “就是这里了。” “是你发现这块地儿?” “嗯。” “这个小山凹下倒是块不错的避难地。” 阿姐挑了块平坦的礁石坐下,招招手也让我过去。 我依着她坐下。 “阿姐。” 我摸着她的左耳问。 “嗯?” “真是阿爸打坏了你耳朵?” “嗯。” “疼吗?” “阿姐揉着耳垂:“耳朵不怎么疼,倒是眼睛糊了好些天。起先只是嗡嗡嗡的一阵阵响个不歇,等到后来流脓了才觉到痛,可是送医院去已经晚了,医生给我开了药水,脓是没了,可这只耳朵也听不到了。” “阿爸为了什么要打你?” “喝多酒了。城里回来后,他每天没事干就喝酒,喝多了又要打人。那时我总在想,要是有个阿哥就好了。” “那你怨阿爸吗?” “怨?“阿姐轻声地笑了:“我这条命也是他给的。别说是收回去一只耳朵,就是整条命给他拿走,又能怎么样。” “我们张老师说过,不管是大人小孩,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要由自己做主。” “所以我常说读书好。这是你们读书人懂得的道理,阿姐不识字,懂不得的。” “阿姐。你其实很喜欢张老师,对不对?” “张老师有他的路。他是要回城里的,我会拖累他。” “阿姐。“我靠进阿姐怀里:“我真希望自己现在是大人。” “你只要肯用功读书,比什么都强。” 浪声与风声像是催眠曲一般拨动我的神经。 我不知自己竟在阿姐怀里沉沉睡去了。等到醒来时,海面上亮了一大块。 即将日升了。 “阿姐!天要亮了!” “嗯。你回家去吧。我从林子里过,路虽远些,总归不容易撞见人。” “阿姐。“风突然凌厉了,吹得我眼睛疼到掉泪:“你说过要回来的。” “一定会。” 阿姐也红了眼眶。 两人顺着岩石往上走,才踏上正路,我愣住了,阿姐也愣住了——一大帮人提着手电筒往这边赶来!为首的是阿爸阿妈!我还看到了梦芽! 阿妈飞跑过来,给我跟阿姐一人一下拳头。但是一点都不痛。 “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我以为要去跟海龙王讨你们了!!” “阿妈——” 阿妈哭的喘不过气,已应不出声。 阿爸站在人群里没走过来。我没敢去看他。 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我和阿姐还是回家去了。 梦芽一直跟到我家门口,才怯懦懦地说道:“对不起。。你阿妈找到我家说你们不见了,我怕你们出事,才带着他们去秘密基地的。” “梦芽。我该谢谢你的。” 我说。
阿爸跟乡亲们一位位递烟谢过去,众人劝慰了阿爸几句,也就散了。 “跑了半夜,都回房睡去吧。” 阿爸撂下这一句,率先回里屋去了。 我看了阿姐一眼,她没说话,只是拉着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沾着枕头睡不着。姐姐也是翻来覆去的。 窗帘上的图案渐渐明亮且清晰起来。 姐姐下床推门出去了。我扒在门缝后小心地看。 阿爸阿妈都在屋中央坐着。 阿爸指间夹一根烟,燃着时明时灭的一小点红。脚边是一地的烟头。 显然他也没睡。 “阿姐。” 阿爹喊住阿姐。 阿姐没说话。 “来,你坐下。” 阿姐把脸垂进阴影里,只挺着一块肩膀一动不动。它瘦的可怜。 “要不是投到这个家里,你们两个原是该享福的命。自从在城里亏了钱回来,阿爸虽然天天泡在酒碗里,可这心里闯出点本事儿的想法一天也没息过。本来没个儿子已被别人笑去了,家里又这样穷,阿爸一直怕你跟阿妹嫁出去会遭人欺负。年轻时啊——“阿爸狠狠吸了口烟:“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城里真的是满地黄金,结果带着你跟你阿妈去了那里,闯荡个一身债回来。阿爸也想赚到钱不给人看笑话。听说现在牡蛎势头很好,有人就搞这个养殖,赚了很大一笔钱。我原本跟郭叔商量过,两个人各出一半的分子,去圈块地承包起来,也去试试养牡蛎。碰巧六姑上门给你说了这么一门亲事,阿爸以为出头日到了。谁知道。。。” “你们女儿家的心思阿爸也不懂。虽然赚钱要紧,若是家里人没了,要那样多的钱又有什么用?阿爸总不能真把你逼到跳海去。” “你看这里——“阿爸指头敲了敲桌子:“张二坡送来的聘礼全在这,等天亮透了就让阿妈跟六姑去把它退了。“ “以后你自己的事阿爸也不参与,总之你记得自己眼睛擦亮些,女人嫁人是第二次的投胎。“说到这里阿爸低下了头,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不清:“要是能嫁近些就好了,等我们走不动了也还能有个人扶着。” “阿爸。” 阿姐依旧低着头。她说:“我想嫁给张二坡。” 烟头的光灭了,阿爸的眼睛却亮起来了。 他张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阿姐出嫁的日子定在秋后。 刚好是牡蛎收种的季节。 这天阿爸提着一只猪蹄回家,人还在门外声音已传进屋内:“阿姐!快来架火!阿爸赢来了好东西!这猪蹄得煮三两个钟头才好吃!” 这一天的傍晚。
我照常来到秘密基地。云在天边铺的老长,一整片被切割成极碎极碎的鱼鳞形状。 台风终于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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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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