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夜晚

夜。整个城市像是被抽空了的隧道，没有方向，没有终点，摇曳着不知何时会熄灭的光亮，仿佛所有不知名的灵魂，映在每一块玻璃窗上，努力制造一些愉悦。

咖啡厅，角落，纯蓝色长裙，垂着半边黑发的年轻女子，眯着眼，望向窗外，不知在寻找什么。夜景，在这个角落有了新的主题。

她只是嗅着咖啡杯里略带苦涩的香气，始终没有喝一口。

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向她打了招呼，有些不自然的，慢慢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沉默。男子吸着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色。

“很久不见了。”他声音有些干涩。手中的烟自顾燃着 ，想钻进对面的咖啡杯里。

她眼神有些疑惑，“啊？……你认识我吗？”

男子转过头，仔细看着对面的脸，确实有些陌生了。他掐灭手中的烟。

“其实一直想再遇见你的……没想到你真的在这。”

女子一手托着脑袋，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

“……真对不起，我的头受过撞击，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呵呵，看你有些面熟，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他点点头，笑了，咖啡味的笑。

外面突然一声猛烈的急刹车，紧接着稀里哗啦，俩辆车撞在一起，车窗应该碎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去，议论着。

她沉思着，目光下意识的在他手表上游走，在那块像古董似的巨大表盘里，指针的声音很清晰，就算隔着不合拍点的爵士乐和窗外的嘈杂，依然能感觉到时间逝去的声音。

另一个时空。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那块表，感受指针如生命般的脚步，然后她的手无力的垂落。      

意识迷离中，车轮从她身上轧过，眼前一片血红，马达声迟疑了一下，又飘向远处。他跑过来，抱住他，止血，人工呼吸，然后送她去了医院。他是这块表的主人。

爵士乐调大了声音。窗外，两个司机互相揪着吵了起来。

女子回过神，喝了一口咖啡，冲对面的人笑了笑。

“你是我一直想找的人啊。你救过我一命，去年，车祸。”

男子愣了一下，“哦……是，现在身体怎样。”

“一直不错，只是撞掉了记性，呵呵，现在还时不时地忘东忘西。”

“呵呵，是这样啊。”

“你怎么救完人就走了，我也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没什么……看到你康复，我很高兴了。”

“我该怎么谢你呢……呵呵，你都还没点东西，今天我请你了。”女子点了带草莓的乳酪蛋糕。

男子心情舒畅了些，看着咖啡厅墙壁上怪异的抽象画。

午夜，下起了小雨，声音玄妙。

夜路很完美，只是太过寂静，容易牵走人的思绪。

同一把伞下，他和她。

女子突然停下，说：“就送到这吧。”

男子想了想，“认识你很高兴……做我女朋友好吗？”

女子笑了笑，笑得十分漂亮。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礼物盒，递到男子手中，说“生日快乐！”

男子礓住了，呆呆得看着那份礼物。包装斑驳，泛黄，有些破烂。他慢慢的揭开 礼物，连同所有无法面对的现实，一起融进夜晚微凉的空气里。

曾经，他的恋人，一个穿纯蓝色长裙的女孩，很爱他。

去年，同一个夜晚，他的生日。他们约好一起去一家新开的咖啡厅，尝尝带草莓的乳酪蛋糕。可是，那天，他的电话一直关机。她一直等，坐在咖啡厅里的一角，望着窗外。

小雨下了起来，蓝色长裙飘舞在雨中。她跑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终于，竟然真地看到了他，他正在烛光中吃甜点，只是，在另一家咖啡厅和另一个漂亮女孩一起。

夜晚，混杂着哀伤和迷茫，让很多人的青春在微弱闪烁的霓虹中更加真实。有些残酷的真实。

在看不清方向的马路中央，血色染红了蓝色长裙，像夕阳过早地染上天空。等他跑过来，她的气息很微弱。去医院的路上，他才发现，今夜的天空，那么黑，黑得让他恨自己的出生。

等到医生说她度过危险期之后，他离开了，躲进这座城市中的某个洞穴，不敢再出来面对。时间渐渐流过，可她已经从他生命中消失了，无论什么方法，他再也找不到她，他也在没有去寻觅新的爱情，一直守在自己灵魂的深处，忏悔和祈祷。也许，这便是惩罚的结局。

城市很大，很拥挤。每个人像跳蚤一样，没有坐标，也没时间停下来相遇。有些情节永远被夜晚一样的幕布遮住了，有些结局永远走不出没有路标的隧道。无论你跳得再高，在这里，也是一只跳蚤。看不清楚，也逃不出去。

她的记忆没有消失，只是驻足在某个角落，无法前进。

在他从医院里开的30分钟后，她的心电指针想要急不可待的前进一样，成了一条直线。在这一刻留下的记忆，便再也跑不出去了。

城市的夜晚，秘密的住着一些不知名的灵魂，在某个角落，寻找记忆的归属，向所有不知名的跳蚤一样，困在夜幕中无法逃离。

雨在下，打开包装的礼物上留着她的血迹。

在他的记忆和时间一起游走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夜的黑沉里。远处只留下细细的雨声，和清静却伤感的小路。

夜。在寂静的时候，有些记忆穿梭在城市的隧道里，没有方向，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