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再次提笔,我便决意要完成这篇小说,以感怀那段被风金黄了的岁月。 夏颜不是谁,而是一种追忆,我们谁也都站在过十几岁的尾巴上,而我同时也踩住了夏天。 于是我只能一再告诉自己、写给自己,我也并非是行走在回忆中的陌路人。 ——引子
一、人生若只是初逢 那并不是一个很燥热的夏天,甚至有一种浓郁的阳光的馨香。一如既往前往书城,喜欢仰着头,看枝叶结蒂的景观树,通过疏落有致的叶缘,便可以看到被分成一格格的天。 我是一个无比贪恋书城的人,至而便有了哪怕在书城的角落蜷缩着用睡眠打发时间也是一种莫大的乐趣。 我带有一丝武断的买下狄更斯的《双城记》,只不过是无意从网上看到的那一段话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头,这是愚蠢的年头;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买完书,习惯性的去星巴克喝咖啡。 “原味,甜一点。” 拿完咖啡才发现几乎没有什么空的座位。稍等片刻,见一人离开,才径直上前,我把咖啡放在桌上,遂而小心翼翼的打量对坐的女孩,约莫十八、九岁光景,一头披肩的直发、娇嫩的脸、细细的眉,以及……是的,清澈而又深邃的双眸,纤纤的手翻弄一本白色的稍厚的书。 “请问,我能坐在这儿吗?” 她嘴角微微上扬,泛起可人的笑意,并没有回声,便想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也许是冷漠、也许至少是怕生。 她看书的速度很慢,有时目光回转,大抵上是又在重温某一页上的某一段。我心存猎奇之心,就很唐突的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感觉你很享受啊。” 她徐徐抬起头,有点疲态,宛若是我打扰了她的美梦。不过,当要谈论她最喜欢的作家之时,她还是很努力地眨了眨眼,俏皮中带着妩媚。 “七堇年的《大地之灯》。”她话不多,时至今日,回忆起她,她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姝女。 “嗯?抱歉,我没有听说过。” 她瞥了一眼我手中的书,就像在看一尊陈年的古董。 “噢,她是一个很不错的作家。”她将书合上,递给我。我才得以看到那一朵怒放在雪中的留白的莲花,我伸手接过,觉得这书的英文翻译很巧妙“The eyes of truth”(真理之眸)。 我开始翻阅这本书,翻页速度之快,令她乍舌,也流露出了一丝厌恶,鼻梁掬起“川”字的皱纹,连生气也让人有了怜意。 “嗯,抱歉我不是不尊重这个作家——一目十行,这是我的阅读习惯。”我故意在作家二字之时加了重音,以示肯定,为了让她相信,我还开始复述起来,俨然像一个背课的小学生,她嫣然一笑,散尽了对我起先不好的感觉。 她有又一次把头沉入书中,我以为会因此和我畅聊开的,果然书的魅力,远远大于一个陌生男人,她每次看书的动作和神情都渗出很享受的样子。除去目光,就连她的手指的触觉都很舒坦。 “嗯……”我半晌挤出一个字。 “嗯?”她微微侧着头,直视着我,不知是否因为有些许害羞,我刻意避开了。 “呃,这次又是谁的作品,我发现你很沉浸在书中……” 我的这一句话让她“噗哧”地笑了出来,当然我并不觉得好笑,阳光适时的泄出,打在她栗色的发丝上,很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爽朗地笑,所以印象很深,像深秋的飒飒地来,也飒飒地走。追忆着,我才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就算蜜散落在她的脸上,也鲜会绽开半多笑容,往后便更是如此。 都说女人如花,女人如花,而面对她这样一个女子,我哑口了,不单单是她确实无法形容,更是我不该去形容她的容颜也好,一颦一笑也罢,我都不忍苛责,不忍玷污!
二、生命中的奈何桥 “苏黎,我想了好久好久,呵呵,我该是离去了,对不起,再也无法陪你一起喝咖啡了……” “夏颜!”我歇斯底里地呵斥。 “呼,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呵呵……拜!我走了!” “夏颜!别做傻事啊!”我一手支着书桌,不知是过于伤悲还是莫名涌起的愤慨,脸变得扭曲起来。 “嘟,嘟,嘟……” 我抛下电话听筒,顾不及穿运动鞋,套上拖鞋,死命地向她家方向奔去,一边跑,热泪就淌了出来。我嘴一张一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泪亦不止。“哈哈……呵,呵……”,我竟笑出了声,鼻腔酸楚,凌晨三点,最空旷的街道,只不过是五分钟的路程,却足以让我一次次迷足在钢铁森林里,我想没有比这更凄美的沉默了。我仰着头,一边看着四楼的窗口。一边疾步“夏颜啊!!!”大抵是太过专注上方,脚下一绊,膝盖硬生生地撞在水门汀上,血从皮中流出。米色的七分裤染成了棕褐色的斑痕,“夏颜!”,我麻木了,到了阳台底下,一无所获,反而更加惶恐不安。只要是她做出的决定必然是要完成的。我杵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我不知何处泛起的思绪——桥!是那座桥!我踉跄地跑着,愈发无力起来,路灯均匀的投出一道道圆锥形的光,昏暗,有令人作呕的念想。不远处有辆的车,我想我确然是无力的。司机慵懒地打盹,鼻鼾声透过摇下的窗,充斥着我的耳膜,我拉开车门,坐下,大力地扣打着隔板,强行打断了司机的乏意。 “去澳门路桥……!” “啊?什么?”他揉了揉惺忪的眼。 “澳门路桥啊!” 他乜了我一眼,满头的大汗,狼狈不堪,甚至手中有点血迹,我想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愿意搭理这样一个人。他犹豫片刻,而我耐不住性子“妈的!开车啊!”我不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粗口了,他愣了愣,但还是踩下了油门。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我深深地把手指插进头发中,我想我太乱了,眼眶湿润,另一只手撑着头,望着窗外再熟稔不过的景致终究流下了一滴浊泪。他说,没…没什么。我尴尬地笑笑,无比无奈。在车上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我把所有的结局都料想了一边。或是她沉入河底;或是腾出水面;或是她正站在围栏上,还怀揣最后一丝贪恋的看着我。我不敢再想下去,泪再也无法止住,打湿了汗衫的衣领。 那亦是爱,永无止尽的爱。
三、Quelque chosea te dire(法:有话要说) 她“噗哧”地笑了出来,望着我错愕加掩饰的神情。 “什么沉浸不沉浸的,你说话为什么那么古怪?口语就口语,书面语就书面语。”她呷了一口咖啡。她笑的时候很甜,脸上留下两朵酒窝,很深,却比淡淡的梅痕更美,这是她第一次失声的笑,很真。她每一次可人的笑颜都会深深烙在我双手组成的取景框里,当我寒冷之际,我便会采撷一张点亮我的心房。 “抱歉,习惯了,写东西写多了……有点不分了。对了,那本《大地之灯》能借给我吗?” “可以……” “可…可我怎么还给你呢?”我吱唔起来。 她没有做声,夺过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摁了一串数字,遂而她的手机便响起了 such a feeling's coming over me
我知道这是john bettis的歌,下意识的从口中吐出喃喃之声“John bettis……” 她兴奋地抓着我的手,有如久旱逢甘露,她是这样的欢欣。 我笑着点了点头,日后才更加深知,我总是懂她,一种看不见的默契,我拿回手机,原来她早已留下了她的名字——夏颜。 夏颜么,我问道。 嗯,你呢?良久她才问道。 “苏黎,没有你的好听——像是笔名。” “我的母亲姓颜,很普通。”她抿了抿嘴,“倒是你的很特别。” 我没有做声,用一种她所持有的方式回答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们聊了很久,从早上一直到日上三竿。直到最后,她自己也诧异,她竟会和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话。 之后沉默了很久,虽然我并不讨厌默不作声,但这确然不是很好的表达方法。终了,我说,我送你回去吧!好,她也没有避讳什么。 出了书城的门,热气扑面,热雾遮蔽了我的镜片。嗯,对了,你家在哪儿? “光新路。” “那……那很近咯!” “嗯?” “我说离我家,在石泉路。” “真的很近诶。” 我和她踱步在午后的阳光下,晴空万里,就显得有些热了。我们便有意往树荫下躲,我逗趣的问夏颜“你不撑伞么?”她说,无所谓,我并不是注重这些的人。我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妮子,便敷衍她说,你很清秀,呵呵。是么?谢谢。她走路的步态很轻盈,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很合身。我们一路无言,我悄然看着她的倩影,脸微微发热,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但却有所隐忍。那些白桦在夏日的怂恿下,显得挺拔。一边故意看着白桦,一边偷偷看着她。时而她也会发现,我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们走着,我们是喜欢安谧的人,却又不忍过于安谧,我们一直如此,她不说话,我也不追问,把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行路中,我十分惜足,宁可走得慢些,那便是小小的爱慕作祟。 驱车快到澳门路站时,她突然对我说,走,下车。 “可……不是还有一站么?” 车门“吱”一声打开,她下了车,我仓促而下。 “怎么啦?” “我喜欢这座桥……”但我却看不到任何喜悦之情,到有些许泪意。我不敢寻问为什么,怕勾起她幸与不幸的曾经。我娓在她身后,她倚在栏杆,眺望远方,我看着她额头上排满细细的汗珠,心存怜悯,便劝她回家。她笑笑,再陪我看会儿吧。我一再迁就,也许我性格中确然是有点怯懦的。 “愿意……愿意说说你的故事吗?” “以后吧!” 她双瞳的光泽渐渐暗淡下来。“以后吧。”我的耳边不止的回荡。 她有时就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孩,当然我觉得一个不喜欢笑的女孩就称不上可爱——她也一样。Quelque chosea
te dire,我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说。
四、泅渡而去的往昔 过了三天,如隔三秋。 我开始第一次有着看人不看书的想法约她去书城,便发了条短信,不过一刻钟,她回了短信。 “不了,我们去别处吧。”我不知道她是否看穿了我的心思,心生惑意。此刻,我又收到了之后的短信。 “九点,我在那座桥,不见不散!” 时针指在八点,而分钟掠过三十分。虽说时间充裕,但是因为要见她,我要尽量保持得体。磨蹭了点时间,在五十分的时候匆匆踏出了家门。心里有所不安,但却又无处寻觅哪里不安。走到桥上已是九点过了五分,远远地就看到她早就站在那儿,她手背在身后,靠着栏杆。 天气是夏日里最令人可喜的多云之日,云层很厚,像棉花糖一样的云絮,被子般的盖在四野之上,时而云层位移,才会从缝中溢出扎眼的耀光,我不容多想,快步跑去。 “太对不起了…迟到了很久吧,抱歉!” “没事,我一直在这里,发短信时就在了…”她内穿白色的圆领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没有什么花纹、LOGO,其实,她只喜欢素色的着装,这也是我日后才发现的。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记忆了……”她说话时眼神忧郁,仿佛是在等一场雨,一场霡霂小雨,一场足够洗濯她心灵的雨。她婉然一笑,说,你愿意当一个听众吗?我点点头,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吁出。 “小时候,父母总是吵架,家无宁日的。是的,总是吵架,呼……起初,我就闷在自己的小房间,窝在床上,紧紧地偎在墙角。有时候只是吵架,有时候家中‘乒乓’作响,稍微安静片刻,我便透过门缝看他们,常常看到的场景就是妈妈甩门出去,爸爸若是看到我,便会跪倒在我的面前,说着些‘爸爸,对不起你’之类的话,有时候情绪激动,就会哭,用那种很无助的眼神望着我。一开始,我还会安慰他,久而久之,厌了、倦了,反而觉得恶心、做作。那时,我不过十岁,竟然也会懂做作,呵呵……”她眼眶湿了,从口袋中摸出纸巾,她吸鼻涕的声音竟如此刺耳,她用纸巾拭了拭眼泪,张开嘴又合上,看着很让人揪心。 “是啊,久而久之,我厌烦了。等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只要他们一吵架,我就像上班一样的离开家,在晚上闲步,困了就喝咖啡,累了,就靠在这桥的栏杆上。呼……有时,我会对着桥哭,有时…我会对着桥发呆。唉……为什么,为什么…”我对着自己问道,又擦拭泪痕。 “夏颜……”我只是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像在安抚一直受伤的小生灵。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感觉很厚实,说不上理由。 “没事,真的。”我语无伦次。她也喜欢喝咖啡,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一颗心,需要大把大把的高热量食物去孵化心中的冰晶。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说话给你听,有些人就是喜欢死磕。我不愿说,他(她)还要追问,弄得都不开心。你就不同,我愿说,你就听;我不愿说,你从不追问……” “嗯!” “你呢?” “我?” “是啊,该说说你的故事了!” “我……没什么故事吧…” “每个人都会有的,是朋友就要坦诚相对。” “我的姐姐,嗯,亲姐姐。还有父母都是刑警,在我五岁那年,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离世了,但不是因公殉职的,没什么骄傲的记忆。我只不过五岁,姐姐不过十一岁。”我凝视着河面“后来姐姐因为父母也去当了刑警……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很好…”最后一句算是自我勉励,也算是不让她担心。 “对不起,让你勾起了伤心的往事。” 我当时说话很平静,像留声机放出来的故事,这些年姐姐的不易,我从来未曾提及,我把她种在心底,等她展开绿色的双翼。 平叙至此,我又想起一句让我深深动容的话语—— 我们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 我想有时候回忆太过残忍,让人潸然泪下。
五、年轮里的回归线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回家
许巍的这首《曾经的你》,我听了无数遍。当熟悉的旋律又在夕阳的余辉里响起。我觉得自己如杯中的水,随着节拍摇晃。哼着这歌,突然想就和你插科打诨一辈子,一辈子就好。 我关掉了电脑中的播放器。音乐骤停, 安宁下来,我刚刚准备把QQ的状态调成“静音”就传来“嘀嘀嘀”的声响,略有扫兴,可一看到底排任务栏中跳动着你的头像时,便全然没了这个想法。 “苏黎,爸妈又吵架了,老地方见,不见不散……”——夏颜。 我没有片刻的思寸,没有回话——因为你绝不会逗留,我拿了钱包和手机,夺门而出。姐姐仍在局里加班,在队里这是常有的事情,忽然想看,我们总是过着相反的时间,像隔了一个半球,不想再多想什么,大步流星地迈向桥去。 果然,她在桥上徘徊着。“夏颜!”我面朝她吼了一嗓子。她转身向我招了招手,我向她跑去,她也迎我而来。“你什么也不用说,陪陪我就好。”落日时分的太阳很大,悬挂在中天的位置,长空则像鸡尾酒产生绮丽的渐变。金乌之上的是powder blue的苍穹,金乌之下是云霞簇拥万千粉黛,这一轮红日,正沉入天空那绯红的胸膛。她一如上次见面的着装,回身转动,双手压着栏杆,目光没有一星半点悛意,睢视地平线的焦点。 我忽然有了想要从背后揽她入怀的冲动,倘若我们性别颠倒,我定会这么做,然而没有,我就不能这么做。我也不能这样干站着。于是像她一样,立在风中,她转过头,与我对视,足足三秒,我脸“腾”地就红了,有点不自在,扭过头去,她轻声一笑“晚风很舒服吧,凉凉的,还有夏天的味道。”说罢,她闻了闻风,那饱含馥香的风,我也学着嗅了嗅风,却一无所获。看来她不单单是一个姌袅的女子,还有一颗琢磨不透的心。 “我们四处走走吧?”我小声问道,我想我性格中的软弱是与生俱来的。 她愣了很久,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等到天夜黑了,她突然冷不丁地蹦出一个“好”字,让我颇感汗颜。什么,好啊的?我问道.四处走走吧,她说道。异常平静而显得无奈。 “我错过了你的童年、少年,而今你已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了。”我知道你的故事远不只这些,而我一直也是一个从来不追问什么的人“我日后会告诉你的”,我懂,也明白。 我们彳亍在大街上,不是上海所有的大街都是流光溢彩的,比起那些大马路,这儿相对萧条些,不过僻静也有僻静的好处。我们细声聊天,憧憬未来,或是沉默不语的走一段路。有时她走着走着,怆然欲泣。你手伸进口袋摸索一会儿,又无趣的拿出。一瞬间觉得眼底有泪,忽然她想到什么,便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啦?夏颜…” 她望着我,几近欲哭,却一下子瘫软地坐倒在墙边,我则害怕极了,手足无措,也蹲了下来,搭着她的肩,抚着她的发丝。她累了,真的累了,头紧紧地靠在我肩上。 “怎么啦?夏颜……”我又喏喏重复。 “呼……”她抬起,看着我,然后一字一顿地告诉我说 “我、想、我、不、是、我、父、母、所、生、的……”她有点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真的,今天我母亲单位组织献血,午后回来…我…看到她信手把献血证明一丢…我…我就去看了,才发现她竟然是AB型,我在高中加一,选的是生物,略知一二,我父亲是O型,而我也是O型,这,这太可怕了。”她双手捋着头发,很凌乱。
有人看到这里,兴许会感到疑惑,为什么父亲是O型血,而夏颜却不能呢?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是自然对人类开的最幽默的玩笑之一。父亲是O型,母亲是AB型,出生的子女却很奇葩地排除了O型和AB型的可能。 如表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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