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等我

 “我很快就到了。”

    “你要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

    “你，等不等我？”

    恋人之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承诺。男人强调承诺的力度，女人在意承诺的时效。在承诺实现之前，有一个非常耗人的工作，那就是等待。有的人什么也不做，一门心思死等，转眼间望穿秋水变成望夫石，年岁爬满了双鬓。有的人找各种各样的事情做消遣，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等待，甚至忘了自己究竟等待的是什么，于是即使等到了，也不再有那么快乐。

    恋人，爱着的时候，总不愿意离开，糖粘豆一般总是成双成对。当我们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当你故意让我觉得你要离开是迫不得已的时候，别再问，等不等我。

    我不知道分开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变成什么样，爱情又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我不会回答你，而只是看着你离去。

    林焱看了看电脑屏幕里，自己高考的分数，掐灭了手上的香烟。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以前耍酷的时候抽过几支，被万芳发现以后，严厉勒令禁止了。你也知道，抽烟这东西很容易上瘾，不是说戒就戒的，不如你监督我吧？林焱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就好像幼儿园迷恋过的长发女老师，有洗发水的香味和好看的酒窝，因为她觉得小孩子咬手指很可爱，于是便从故意到不知不觉的习惯了咬手指。不是我抽烟上了瘾，也不是我咬手指上了瘾，而是我对你上了瘾。万芳真的一心监督着林焱，所以林焱没再碰过香烟，直到万芳不再监督他，而是躲在陈宇身后，做了小女人。原来一个女人是有很多面的，有温柔有冷漠有泼辣有贤惠，区别只在于你这个男人，值得女人让你看到哪一面了。

    林焱又用万芳的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查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落榜了。林焱暗暗骂了一句万芳太蠢，走出了家门。忽然他听到了隔壁万芳家的吵闹声，夹杂着万芳的哭喊声。万芳的爸妈都在乡镇里，万芳从小寄住在姑妈的家里，因为和林焱年龄相当，所以万芳的姑妈总是把万芳依托给林焱照顾着。林焱隐约听到万芳的姑妈在指责着万芳，还哀叹着万芳的爸妈在老家有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多么的望女成凤。说着说着，姑妈突然大叫起来，万芳你别做傻事啊！万事好商量，你还年轻！万芳！林焱听了焦急的拍打着姑妈家的门，可是一直也没有人开门。林焱隔着门大喊道，再不开门我就打120了！过了一会，万芳打开了门，手腕上简单的包扎着，看见林焱虚弱的笑了笑，林焱啊，我没事，谢谢你。你忙你的去吧，我，我挺好的。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过了几天，林焱的表哥打电话给林焱的时候，林焱正在摆弄一个锤子。跑海的表哥从林焱的爸妈那得知林焱高考落榜了，于是主动要林焱来帮他的忙。可是我长这么大没离开过这一亩三分地，我怕我不习惯，林焱推辞着。表哥有点着急，你还是不是爷们了，是爷们就趁年轻出来闯闯，不然以后谁看得上你？你爸妈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在那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林焱心里想着万芳，说道，再看看吧，我过段时间给你答复。晚上，林焱摸黑找到了陈宇家，万芳现在的惨剧都是陈宇造成的，林焱想着要给陈宇点教训。可是刚走到陈宇家的楼下，林焱远远的就看见陈宇和万芳依偎着走了下来，还在楼下铁门破若无人的热吻着。林焱看了看万芳和陈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里锤子，叹了口气，给表哥打了个电话，表哥，我明天就去。

    林焱和表哥赵帆长相上一个天一个地，赵帆比林焱年长上几岁，从小就在外打拼，更显得沧桑衰老，但是林焱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看着赵帆，哪怕衬着表哥两个字，就已经十分亲切了。赵帆把林焱介绍给了自己的老板，一个水产店的个体户。老板看着林焱帅气年轻，心里也很有好感，就答应留下了。连续几天，装货卸货，整理货架，看铺收铺，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让林焱很快产生的倦意，于是他又有了打篮球的冲动。趁着中午休息，林焱找到了店铺附近一块篮球场地，因为技术好，长得也帅，林焱很快得到了球友们的好感，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一份轻松而又衣食无忧的工作，一个平易近人的老板，虽然自己刚来表哥就有事离开了，但是林焱又结识了一群热情讲义气的球友，林焱似乎应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了，但是心里对于爱情的渴望，反而与日俱增。如果她也在着，我们一起生活，又会多么快乐啊。人，都是贪得无厌的生物。

    有一天，林焱打完篮球回到店铺，老板有点不开心。中午休息一下，下午才可以努力工作。我请你来是给我打工的，不是请你的去打篮球的，你以为你是林书豪啊？林焱默默的点了点头，连忙去帮着卸货，可是中午打球时摔伤的伤口在海水里产生刺骨的疼痛，没有一会林焱就疼得满身大汗，硬咬着牙坚持。只是已经脸色苍白，搬货的双手颤抖，脚步也变得踉跄。就在林焱又接过一箱水产品的时候，手一下子使不上劲，一箱水产品都翻倒在了地上。老板远远的听到声音，喊着怎么了？忽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回答道，没什么，爸，你忙你的吧，我去看看就是了。林焱蹲在地上，一抬头，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自己面前，阳光打在她的背上，金灿灿的。

    老板的女儿叫谢莲，和林焱同级，也是刚刚高考完，成绩不理想，上了本地的一间普通专科，林焱一直没见到她是因为谢莲和朋友去了旅游，才回来。林焱打翻的货物，谢莲替林焱打马虎眼扛了过去，老板看着林焱和谢莲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心里也就没太在意。毕竟本分老实而又帅气逼人的林焱，还是深得老板的喜欢的。晚上，林焱在店铺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伤口的疼痛感让他如火燎般辗转反侧。这时候有人敲门，是谢莲，手里拿着一盒医药箱。当人在屋檐下的时候，你会渐渐的发现不得不低头是一件并不那么丢脸的事情。也许勾践的故事已经让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深入人心，即使当下很多的成名成家者，都很喜欢将自己曾经落魄的时候的惨状公诸于众。社会舆论基调是这样的，人生的轨迹也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当林焱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谢莲对自己的照顾时，有些感情会自然而然的产生。也许那并不是爱情，但是当你发现真正的爱情之前，你会误以为，那就是爱情。

    和谢莲在水产店里一起有说有笑的度过了三个月以后，谢莲上学去了。接触久了，林焱愈发觉得谢莲像自己的妹妹多过恋人。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他和她很配，他和她就应该在一起，他和她明明就是天生一对。但是其实，在他和她自己的心里，对方都只是好朋友而已。很多人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不相信爱情，还是不相信友谊。谢莲走后，店铺里又剩下林焱和老板两个人，表哥常年在外捕鱼，进货，林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当中午或者晚上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林焱就会搬着凳子，坐在店铺的门口，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人来人往，于是就很容易回想起曾经的那座城市，曾经的那个学校，曾经的那些人，曾经的她。林焱已经不打球很久了，因为谢莲说爸爸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不喜欢，谢莲摇摇头没再说话。现在的林焱和球唯一的接触，就是谢莲送给他的一个球体的玻璃罐。去装点沙子，送给万芳吧。谢莲这样和林焱说。带点海边的沙子，让她造一个自己想要的城堡。谢莲年轻的脸上朝气蓬勃。那你想要的是什么？林焱问道。不知道啊，莲花吧？呵呵。谢莲耸了耸肩。其实我想要的是人，只是你永远给不了我。谢莲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林焱把自己和万芳的事告诉了谢莲，谢莲若有所思的说，如果认准的是幸福，就追下去。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的不幸，但那不会降低我对幸福的认知，那只是追逐的附属品。林焱在沙滩里装了满满的一罐沙子，还在罐子里留了一张纸条，寄给了万芳。我在这里，是因为你想在这里。我在这里，是为了有那么一天，你也会来这里。

    老板知道那个玻璃罐是谢莲送给林焱的，却不知道林焱对着玻璃罐傻笑的时候，心里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老板很满意这个准女婿，所以在谢莲不在家的时候，自觉充当起了监督林焱的角色，也许曾经的伤害给了他太多的印记。一段时间以后，他忽然发现林焱的玻璃罐不见了，又过了几天，他在林焱和表哥去海边进货的时候，收到了万芳的来信。老板把信封拆开了，里面有一份信，还有万芳的一张近照。老板把信念完以后，和照片一起烧毁了。他不允许万芳这样其貌不扬的女人抢走女儿的男朋友，抢走自己的女婿。晚上，老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画面那么真实，那么可触，梦里的她笑容依然那么甜，梦里的一切，原来真的和现实恰恰相反。

    林焱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盼着万芳的来信，度过了几年的时光。表哥离开了这家水产店，但似乎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林焱偶尔也会在街上遇到他，但是表哥却总躲着自己。林焱顶了表哥的工作，参与水产店更多的事项，老板也几乎把林焱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林焱和谢莲还是很亲密又很疏远，那是很微妙的关系，或许一句我爱你，一切就变得明朗。但是我爱你，有时候很容易说出口，举着牌子挥着荧光棒，可以对台上那个淡雅的假唱着《浮夸》的歌星说我爱你，有时候却真的说不出口，一个字也做不到。

    来到这座很浮躁很热闹的海滨城市第五个年头，发生了一件事，差点要了林焱的命。这天林焱骑着表哥留下的摩托去海边进一点新鲜的水产品，摩托开到渔家聚集的地方之前，有一个很大的斜坡，表哥在的时候经常嘱咐他要小心，要减速，更要注意路人。这么多年来，林焱已经把摩托骑得非常熟练，表哥那多年以前的靡靡之音也早已抛诸脑后。就在斜坡到底的时候，摩托的后轮突然松动脱落了，林焱直接连车带人撞上了岸边的护栏，当场昏迷，不省人事。几个月以后，林焱出院了。老板当机立断，定下了林焱和谢莲的婚事，为求冲喜。只是林焱和谢莲的脸上，都难谈开心。

    离开六年以后，林焱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他在陈宇和万芳家楼下的咖啡厅打工，一边探视着陈宇和万芳的生活。也正是这时候，林焱发现了陈宇和钟美婷还有藕断丝连的关系。于是林焱开始跟踪陈宇和钟美婷，反而被钟美婷发现了。钟美婷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林焱，一个翻版的分手屋计划就这样初具雏形。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钟美婷心里还是对林焱缺乏信任，在高中谈恋爱的时候，林焱就一直欺骗着钟美婷。只是也许林焱并不爱她的这个骗局会一直下去，如果钟美婷不自己放弃的话。呵呵，林焱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我只求钱，谈感情太伤钱了。

    按照计划，林焱找到了万芳的家，他没想到六年以后重新看到的玻璃罐，就这样碎了一地。万芳打扫的时候，林焱看到了那张纸条，但是万芳却慌乱地一起倒进了垃圾桶。原来万芳从来不知道还存在过这样的一张纸条，就如同万芳也许从来不知道，林焱有多爱她。

    在林焱和谢莲的新婚前夜，谢莲问他，你的心里，还有万芳吗？你等她的回信等了这么久，也许她早就把你忘了。林焱说，如果你爱的人不得已离开了，他问你，等不等我。你会怎么回答？谢莲低着头想了想，看着林焱甜蜜的说道，我爱的人，一直都没有离开啊。林焱说，如果我离开的时候，答应你我会回来，你相不相信我，等不等我？谢莲看了看林焱腿上因为车祸而永久留下的疤痕，轻声答道，我等。林焱听了，笑了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远方的月光，也许万芳正和自己做着同样的事情。林焱想告诉万芳，自己要结婚了。也许自己给不了万芳幸福，也不配谈爱情，但是我的新娘不是你，我依然开心不起来。林焱回头对谢莲说，我和你一样，我也会等。

    结婚典礼在老板朋友的海鲜酒楼里举办的，老板是地头蛇，所以来了很多亲戚朋友捧场。谢莲在新娘房里紧张的搓着手，忽然有人打电话，是他。“我很快就到了。”“你要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你，等不等我？”谢莲的三声“嗯”，一声比一声微弱，心里却一声比一声坚定。过了预定的时间，林焱还是没有出现。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谢莲也有点坐不住了，从新娘房走了出来。这时候，一个男人冲进了酒楼，拉着谢莲就往外跑。你终于来了。谢莲笑着，哭着，忘情着跟着男人的步伐，跳上了在马路上等着的出租车，在所有人追出来之前，和这个抢婚的男人扬尘而去。谢莲太过兴奋，以至于她没看见，就在酒楼门口不远的地方，林焱正拿着一大束莲花朝酒楼奔跑。林焱也没看见，那个带走自己新娘的男人，曾经把自己带来了这个城市。

    赵帆一直都很喜欢谢莲，对谢莲的痴迷几近疯狂。但是赵帆长得不好看，又比谢莲年长很多，一直得不到老板的喜欢。谢莲的爸爸英俊潇洒，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海鲜小王子，也在外人理所当然的舆论中迎娶了最漂亮的“美人鱼”。但是谢莲的妈妈却跟了一个其貌不扬却打得一手好篮球的男人走了，因为那个男人说爱她，所以她一直等着那个男人来接她，而我，不过是陪着她等待的路人罢了。妻子的离去给谢莲的爸爸造成了巨大的心里创伤，所以他开始仇视所有长相普通的人，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爱情。他反对赵帆做自己的女婿，也阻断了万芳和林焱的来往，他觉得爱情就要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对方，才能长久。但是赵帆一直没有放弃，谢莲高考结束的暑假，赵帆就打算带谢莲私奔，但是因为谢莲对从小相依为命的爸爸的不舍使得赵帆又把谢莲带了回来。更让赵帆措手不及的是，周边有好几个人家都托人给谢莲和自己家的儿子做媒，这让赵帆打起了林焱的注意。自己帅气的表弟可以秒杀所有竞争对手，而且他也知道林焱的心里只有万芳，他更相信谢莲对自己的爱情的忠贞。于是赵帆利用林焱作谢莲的屏风，把所有有所企图的男人挡在屏风之外。只是渐渐地，老板对林焱的喜爱和器重让赵帆愈发觉得紧张，老板用林焱顶了自己的位置，林焱和万芳也再没有过联系，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的男人朝夕相处，林焱还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招摇过市。一气之下，赵帆偷偷的把摩托车的后胎松动了。谢莲知道了这一切，不但没有责怪赵帆，反而对这个男人不惜命的爱自己深为感动。在赵帆离开水产店的时候，问谢莲，你等不等我？我有能力的时候，回来接你。谢莲说，我等。

    林焱躲在陈宇和万芳家的楼下，等着万芳下来丢垃圾。林焱在垃圾袋里找到了那张七年前写给万芳的纸条。稚嫩的笔迹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回忆还依然清晰。纸条上面写着，万芳，我在这，想着你。你，等不等我？

    这时候，钟美婷开着车，在不远的地方按了按喇叭，副驾驶上坐着陈宇。林焱一紧张，随手把纸条扔在地上，走向车子。也许这辈子，他都不知道，在纸条的背面，万芳写下了，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