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我

  “今天又有火烧云了。”

    “我又一个人去了游乐场和小孩抢旋转木马。”

    “你，想不想我？”

    当我拿起桌上的红豆奶茶，当我走过篮球场边上的冷饮店，看着早已变成了汽车修理铺的红色招牌，当我踏着一地树荫，幻想着总在那个街角等着我的你，再一次出现，当我又一个人，静静的从电影院走出来。我早就习惯了想念，想念你，想念下雨时手边的叮咛和头顶的雨伞，想念过马路前牵起我的手，想念那段每一秒都无比甜蜜的岁月。我也很想知道，你，想不想我。

    只是我已经不再会问，想不想我。

    也许是问的太多了，我也腻了。也许是，我怕你说，不想。

    哎，林焱，你那痴情女朋友又来了哦。球友方贺一朝着林焱挤眉弄眼，又用下巴指了指坐在篮球场边上的钟美婷。你要吗？要就给你了。林焱半真不假的打趣道。方贺一看了一眼林焱，真的假的？那我不客气了！林焱用身体撞开了方贺一，抬手把球投进，回头对着方贺一笑了笑，赢了我再说。说完朝钟美婷走来。钟美婷甜蜜的跑向林焱，半路被一个篮球砸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林焱从钟美婷身边走过，淡淡的问，没事吧？

    林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你也别总打篮球，想着好好复习吧？回家的路上，钟美婷跟在林焱旁边，苦口婆心却又提心吊胆的说道。林焱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钟美婷说，没人叫你跟着我，你要是再说废话，就给我滚蛋。钟美婷低着头，不再说话，安静的和林焱走完了回家的路。远处天色已经一点点黯淡下来，五六月份的傍晚，总会下起冷血雨。即使楼顶晒满了衣服和被褥，即使路上走满了回家的人，即使和你分开以后，我还要一个人走很远回家，老天爷却从来不留情面，很冷血的下起雨来，一下就是一个傍晚。钟美婷站在林焱家的楼下的铁门外，看着林焱走进去。回去吧，看天快要下雨了，你也没带伞。林焱没回头，丢下这句话。喂……钟美婷叫住了林焱，你今天，想不想我？林焱淡淡的说，虽然分班了，不过你不就在隔壁吗？钟美婷不依不饶的问道，想不想我？林焱点点头，进去了。

    高二分班以后，林焱进了普通班，而钟美婷进了重点班。见面少了，钟美婷对林焱的牵挂与日俱增。虽然林焱对自己总是忽冷忽热的，爱情的甜蜜也总是忽隐忽现，但是既然高中三年林焱都没有和别的女生暧昧过，钟美婷还是始终相信着这份爱情。有时候我会想，那些一直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心里是不是都会有一个得不到的人存在。别以为一个单身的女孩，就很容易追求的到，因为在你之前也有很多人这样想。别以为一个有固定女朋友且不和其它任何女孩来往的男孩，就不会爱上别人，因为他的女朋友也是这样想的。你不知道和你拥抱，和你压马路，和你看电影，和你过情人节，和你说我爱你的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想着别人。

    钟美婷刚刚转过一个路口，天就下起了雨来。穿着裙子的她疾步走在湿漉漉的世界里，眼前也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忽然，硕大雨点打在头顶上的疼痛感消失了，钟美婷抬头看了看，一把黑色的雨伞，印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同样不知道的，还有身边的男孩。雨伞不大，所以男孩的左边身全都湿了。钟美婷朝男孩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男孩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一路上两个人好像很有默契，男孩总会在应该转左的时候转左，应该上楼梯的时候上楼梯，仿佛知道钟美婷住在哪一样。我们认识吗？钟美婷看了看男孩的校服，问道。也许吧，看你眼熟。我家也在这附近，我们应该无意碰见过，在学校里也许也碰见过。钟美婷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看到男孩湿透的左半身，打趣道，下次应该准备把大一点的伞，没想到会有艳遇吧？男孩还没反应过来，钟美婷觉得自己说自己是艳遇有点不妥，尴尬的不再说话了。

    高考结束了，钟美婷的成绩还不错。当她满心欢喜的找到林焱的家的时候，刚好碰见林焱气冲冲的拿着锤子走出来。钟美婷静静的跟在林焱的身后，也静静的看着林焱看着陈宇和万芳接吻，静静的听着林焱说要离开，然后静静的看着林焱离去。钟美婷没有跳出来质疑林焱，也没有挽留林焱。或许对林焱做的太多太多，都是基于她以为林焱只属于她。钟美婷觉得自己的付出如此卑微和低贱，她不恨林焱，也不恨万芳，她只恨自己，不懂得自爱。我已经没有力气，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以后，还要全心全意的去恨他。钟美婷大脑一片空白的走回自己的家，过马路的时候一阵恍惚，在闯红灯之前，一个手拉住了她。

    钟美婷曾经在多少个夜晚里，抱着手机睡着了，可是一直也没有等到林焱离去的消息，林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这段爱情是不是真的算得上是爱情，也在高考以后，无疾而终。以前总觉得假期太短，和林焱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还有很多电影没来得及和林焱去看，那家游乐场和林焱还没有玩够，曾经信誓旦旦的想，高考以后要牵着林焱的手，旁若无人的走在校园里，拥抱接吻，接受所有学弟学妹的眼神崇拜。但是现在，面对三个月的漫长暑假，钟美婷第一次发现，每天醒来自己都不知道今天要干嘛。但是成长在单亲家庭里的钟美婷从小就是一个独立的姑娘，她利用暑假学了开车，学了英语，还自学了大学的课程。钟美婷很漂亮，但不妨碍她的智力发展。作为个体，钟美婷是令人羡慕得咬牙切齿的。或许这样的女生很难得到同性的认可，或许钟美婷会在一群男生的簇拥下走向课室，却只能一个人默默回到宿舍。但是幸运的是，她在大学认识了同样美丽同样优秀的好朋友，梁辛敏。很长一段时间里，钟美婷和梁辛敏谁是院花的问题萦绕在整个学院的上空久久难以散去，关于两人不和的传闻也此起彼伏，甚至由于两个人都没有男朋友而传出两个人是同性恋的说法。这或许是校园风云人物的特殊礼遇，他们的背后总会有很多的秘密，有人幻想着，有人迷恋着，有人憧憬着，有人不屑着，但是他们虽然和所有人同样走在这片土地上，却拥有着与众不同的四年。人们觉得她们很美，却不知道钟美婷很喜欢吃大蒜，而梁辛敏总会忘记刮脚毛。人们觉得她们很优雅很贵族，却不知道钟美婷曾经因为一串臭豆腐和梁辛敏互喷垃圾话。人们觉得她们不和，她们却已经要好得两个人内裤一个人洗。人们觉得她们一直单身，而且还幻想着自己也许会有机会得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和自己的男朋友在床上云雨，还拍了不少的视频。她们是很多人活在大学里对那些高端生活的向往和期待，她们是一段传说，飘过大学，笼罩四年，然后离开。

    大学毕业以后，钟美婷进了一家五百强的企业，但是梁辛敏却消声灭迹了。有时候我也会想，那些曾经的班花级花系花校花，到头来都跟了谁，又都生了谁。她们最后是不是也会为了柴米油盐，化妆成了站在市场和菜贩讨价还价的中年妇女。钟美婷有了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有一个对她很好，总会在她痛苦的时候出现帮她疼她的男朋友，似乎一切都那么的顺利，那么的坦途，这样的生活会得到很多人的羡慕，那些还抬不起头，还在烈日下大汗淋漓的人的羡慕。人如果本分，就懂得知足常乐。但是如果平平淡淡的就这样走下去，又怎么会有故事，让人品味到生活真正的味道。你说你爱我，我并感受不到。如果你为我挡下了子弹，我也许会哭，也许会崩溃，但是我真的感受到了你的爱。

    钟美婷在公司从最小的职员做起，因为自己靓丽的外表，总会得到男同事的帮助，同时也得到了老板娘为首的女性同胞的排斥。一时间似乎所有女同事的另一半都变成了高危人物，只担心有一天会被钟美婷勾走。钟美婷的男朋友很不高兴，富二代的他想出面和公司的老板交涉，如果钟美婷开口，买下这间公司给她当老板娘也无所谓，但是钟美婷拒绝了，她只是更加低调的做人，更加认真的做事。从和林焱恋爱的苦角色，到大学里风光一时的红角色，再到现在总是躲在最后的配角色，心态极其成熟的钟美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狠角色。到了第二年，她重新遇到了陈宇。曾经被陈宇追求，当作公主的岁月，似乎一点点苏醒了。每个女人都有公主梦，如果王子还在路上，那青蛙也一样可以。

    在陈宇和万芳家楼下的咖啡厅，陈宇和钟美婷聊天叙旧。你还和万芳在一起啊？真是个长情的男人。钟美婷品了一口红豆奶茶，笑着说道。陈宇说，你也一样长情啊，还是喜欢喝红豆奶茶。钟美婷摇了摇手指，这不是喜欢不喜欢，这已经是习惯了。当喜欢的事情变成了习惯，反而少了很多情调，和爱情一个道理哦？说完，又喝了一口。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陈宇问道。钟美婷刚想说话，电话响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着急，是自己两年没见的好姐妹，可是刚联系上，就给钟美婷带来了一个噩耗，“美婷，贺一他，贺一他死了……”

    两年不见，梁辛敏当上了空姐。梁辛敏说，钟美婷的男朋友方贺一在一架出差的飞机上，飞机坠毁，所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死亡，她名单里看到了方贺一的名字。在大学的时候，方贺一和钟美婷的关系梁辛敏是仅有的知情人之一。钟美婷拿着梁辛敏带回来的，方贺一的遗物，一个廉价的电子表。作为家族企业年轻的总经理，方贺一的电子表和他本人格格不入，但是因为是钟美婷送给他的，所以他一直都戴在手上，逢人便说是自己女朋友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送给他的，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从那以后，钟美婷便戴上了这块电子表，还把宽度卡在方贺一适合的宽度，因为太宽了，所以总会从手上脱落下来，每次掉到地上，钟美婷就会蹲在地上看着电子表，默默的流一阵子眼泪。很久以前，从林焱那，钟美婷学会了如何安静，于是便迷恋上了安静，那么多那么猛烈的涌流，都在这个瘦小的身子里，紧紧控制着。

    方贺一说，自己如果能把分公司的年利润达到目标，爸爸就会答应自己和钟美婷的婚事。他们会在北京二环内有一间豪华装修的家，会有一辆奔驰SUV，会有很多的孩子，每年还会带钟美婷去一次国外旅游。钟美婷听到这，总是摆手说，不要，我就想去游乐场，去坐旋转木马。姐姐，你已经坐完了，可以换我了吗？一个稚嫩的小女生叫醒了坐在木马上回忆着过去的钟美婷。姐姐，你哭了吗？你别哭，要不然你再坐一次吧。小女生仰着头，一脸的关切。钟美婷摸了摸小女生的头，反手擦掉了眼泪。谢谢你，姐姐不坐了，你坐吧。钟美婷环顾四周，问道，小朋友一个人来吗？小女生警惕的看了看钟美婷一眼，含糊着说，不是，不是的，我妈妈，妈妈在那边。说完跑开了。钟美婷看着小女生跑开的背影，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就好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吸食着周围一切的快乐气氛，吞噬着所有的人生阳光。

    过了几个月，梁辛敏又出现了。梁辛敏告诉了钟美婷关于分手屋的计划，因为自己结婚了要去美国度蜜月，所以拜托钟美婷要帮自己这一次，得到的报酬自己可以全部都给她。钟美婷看了看左手的电子表，点头答应了。她想感谢梁辛敏，感谢她把方贺一最后的一点纪念带了回来。钟美婷住进了老板付了首期的房子，做起了老板的隐形情人。每个夜晚，她都会回想起方贺一，和方贺一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钟美婷其实是一个很长情也很传统的女人，她和林焱在一起三年，和方贺一在一起五年，她和林焱在一起很少体会到爱情的甜蜜，但是方贺一给了她作为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应该有的所有的美好。只是钟美婷回报的却很少，她似乎习惯了去追寻，去讨好，当角色转变以后，她反而不知所措。她和梁辛敏不同，钟美婷有一次很想吃臭豆腐，于是梁辛敏就叫男朋友大晚上跑过半个城市弄来了臭豆腐。当钟美婷看着梁辛敏男朋友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的时候，却一点也吃不下去了。梁辛敏没说什么，让男朋友把臭豆腐带走，就关上了宿舍门。你怎么可以这样？钟美婷很不解，替男孩打抱不平。怎么了？你情我愿的事，我没有逼他啊。梁辛敏耸了耸肩。你这是在利用他啊？你真的爱他吗？钟美婷质问道。我靠，梁辛敏一脸的不爽，你搞搞清楚是谁要吃臭豆腐好吧？而且我和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都没说啥，你发什么神经？

    钟美婷是第一次做小三，所以一点经验也没有。她不懂讨好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也没在意自己住的房子的户主并不是自己。她把方贺一的照片放在了床头柜上，又一次次拒绝了老板关于上床的要求。但是老板却犯贱般更加迷恋钟美婷的冰冷，钟美婷有点醒悟梁辛敏说的一切，但是这是爱情吗？钟美婷知道这不是。当老板没空的时候，钟美婷就一个人，坐在不开灯的房子里，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旁边，蜷缩着身子，和手里的方贺一的照片说话。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对方贺一了解的并不多，她没见过方贺一的家人，也不知道方贺一有什么爱好。似乎方贺一只是对她好，满足她要的一切，而自己就给方贺一想要的身体。其实自己和方贺一，自己和老板，有多少的不同，钟美婷也不知道。但是钟美婷一直为方贺一留着自己的身体，可惜方贺一也不知道。“今天又有火烧云了”，梁辛敏说你死了的那天，天空也全是火烧云，在马路边上拉住我的时候，我抬头，也看见了天际那一片火烧云。“我又一个人去了游乐场和小孩抢旋转木马”，还吓跑了一个一个人来玩的小女孩，曾经我也是这样的，妈妈把我一个人放在旋转木马上，就有事离开了。我就一个人坐在木马上，坐半天，甚至坐一天。那周围的一切景色我都已经看腻了，还有那些人，那些笑容和那些紧拖着的手。我只有一个人，左手牵右手。方贺一，你这个笨蛋，一年多了，我很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有一天，钟美婷感冒了，老板批准了钟美婷的假，还抽空给钟美婷送回来很多感冒药。我带你去看医生吧？老板急切的问道。钟美婷淡淡的笑了，哪有小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坐老板的车的，我没事，你快走吧。老板走了以后，钟美婷接到了分手屋工作人员的电话，今天老板娘会去公司，你和她当面对峙一下，然后就可以交差了。钟美婷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了公司。她低着头听着老板娘的训斥，看着老板苍白的脸，然后听到陈宇替自己出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滑稽可笑。自己和老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己和陈宇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似乎老板娘，似乎所有同事都相信，自己真的发生过什么。

    对不起，害得你也丢了工作。在酒吧喝完酒，一起走在路上，钟美婷看着陈宇，说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宇问道。去分手屋吧，只是，我是去挽留感情，而不是……你干吗？陈宇忽然扑到了钟美婷的身上，将钟美婷按在墙上拼命的吻着。我，我工作都没了，你也，你也应该给我点补偿吧？挣扎着的钟美婷听到这句话，忽然停止了动作，垂下了双手，忽然，电子表从手腕上滑落了下来。贺一……钟美婷一下子苏醒过来，一脚踢在陈宇的要害上，逃跑了。几天以后，良心发现的陈宇又找到了钟美婷，这次，钟美婷还重遇到了林焱。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很多东西都没走远，但是一切却和曾经看上去一点也不一样了。

    陈宇的要求达到了，钟美婷和林焱策划的分手屋计划也成功了。坐在咖啡店里，钟美婷喝着红豆奶茶，和林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一个好姐妹拜托我的，她要去度蜜月了，所以我帮她完成了分手屋的工作。林焱问道，为什么你要答应她？这不是什么好工作。钟美婷笑着说，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是对我好的，什么不是。曾经我以为你是对我好的，可是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曾经方贺一对我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他就这样也走了。我不想再错过什么，我的好姐妹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答应的。说完，钟美婷用手机给梁辛敏发了一条短信，她希望好姐妹回国以后，能看见自己的这条祝福。亲爱的，新婚快乐。很想你，早点回来，你想不想我啊？

    飞机抵达美国以后，梁辛敏拖着大箱小箱走出了机场。一个男人捧着花走向她，笑着问道，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想不想我？梁辛敏哼了一声，把行李都扔到男人的手里，接过花用力的闻了闻，嗔怪的问道，方贺一，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