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星期五下午四点半，郎小康坐着出租车来到了“闲情瓦当”西餐厅。

冬天的城市，天灰蒙蒙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副冰冷的脸孔，这似乎让气温更低了。

郎小康伸出双手搓了几下，手心出现了一点红润，他又用力的跺了跺脚，双腿也有了点热度。他掏出手机看了看——20分钟之前，收到赵雅清的短信，内容是“一切已妥当”。

郎小康笑了笑，他用力的攥了攥拳头，右手还有点肿，前天耍酒疯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这没什么。一切还是按照自己的设计按部就班的发展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闲情瓦当”。

 

西餐厅里人不多，郎小康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苏敏。这个美丽的女人今天冷的像块冰。她点了一杯咖啡，心不在焉的翻看着一本杂志。看到郎小康来了，苏敏甩出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苏姐~！”郎小康笑嘻嘻的打了招呼，在苏敏对面坐了下来。苏敏看了看他红肿的右手，眼神中的轻蔑又加了两成。

“这是你要的，五万。”苏敏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信封拍在桌子上，然后向着郎小康慢慢推了过去。

郎小康没看桌上的信封，却盯着苏敏的手提包看来看去。“苏姐，您这是LV吧？啧~啧~啧~~~”他说着摇了摇头：“您可真不该用这包……LV啊~代表了残缺不全的爱情（LOVE），都快成了二奶专用品牌了……您说您整天拎着这么个包跟我爸出双入对的……唉……”

苏敏脸色铁青，她知道面前的这个家伙今天不会痛痛快快的就让自己达到目的。所以她今天带了10万元现金来，比郎小康要的还多出一倍，至于他的冷言冷语，就当是听疯狗叫好了。

“你要的钱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苏敏铁青着脸说。

郎小康把桌上的信封拿起来，打开，里面是崭新的一摞百元大钞。“苏姐真是财大气粗啊，五万块钱说给就给，毫不含糊，嗯~雷厉风行！有魄力！难怪我爸爸这么器重您！”

苏敏这会儿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她瞧不起郎小康，但是想起那天郎小康喝多了酒后冲进自己的办公室狂摔乱砸的那股疯劲，她却又打心底儿不寒而栗。郎小康是郎永健的独子，郎永健是自己的老板和情人。苏敏不择手段的想要成为郎太太，郎小康已经是她的最后的一道障碍了。

“小康……”苏敏强压着自己复杂的情绪：“我跟健哥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我知道我和健哥这么做伤害了花姐也伤害了你，但是有些事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我希望……”

“苏姐~”郎小康懒散的坐在沙发里，轻描淡写的就把苏敏的游说打断了：“那天我走之后，我爸说什么了吗？”

苏敏知道他说的是他前天砸办公室的事情。“你爸爸说你没喝多”苏敏笑了：“他说你在踹电视之前还知道把电源拔下来，你肯定没喝多~”

“哈哈哈哈哈”郎小康笑了：“不愧是我亲爹啊！知子莫如父！”郎小康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那您来之前就没跟我爸爸商量商量？五万块钱，买一份我妈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您没跟我爸爸商量商量自己就来了？”

苏敏看着郎小康，心里一阵没底。

来之前她也反复的考虑过这样做是不是妥当，但是苏敏很清楚自己不能跟郎永健商量，这事让他知道了肯定就是一票否决。她也怀疑过郎小康会不会耍什么花招，但是她太想得到那份协议书了，只要拿到了那个，“郎夫人”这三个字就不再属于那个又老又俗的家庭妇女了，这个称谓以后只属于她苏敏。郎小康也不能再放肆的叫自己苏姐，他得叫自己妈。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跟他爸爸结了婚，自己就是他的妈！

但是现在，苏敏突然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已经说服了那个黄脸婆，就算郎小康想耍什么花招，也无非就是让自己难受一下。“这无关大局了。”苏敏对自己说。

“那天我把您吓坏了吧。”郎小康一脸坏笑的看着苏敏。“您没报警吧？”

“不会的，你毕竟是健哥的儿子。”苏敏笑了笑。

“嗯，您说的没错。警察也是这么说的。”郎小康撇了撇嘴。“那天砸完你跟我爸的办公室之后，我去公安局自首来着，我跟警察说，我爸爸是个大老板，很有钱，他跟他的秘书好上了，要跟我妈离婚，我一生气吧就喝了点酒，喝了点酒吧就更生气，然后我就把他们的办公室给砸了……我问警察您看我这得判几年啊？警察叔叔给我倒了杯茶，聊了一会就把我送出来了。”郎小康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对司法机关的不作为很是不满。

苏敏看着郎小康，她努力的忍住不要让自己气得发起抖来。这时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苏敏以为人家是来催自己这桌点单的，刚想摆摆手让她走开，却听服务员说“您好小姐……请问门口的那辆红色马自达6是您的么……”

苏敏点了点头，那服务员接着说道“刚才有一个男的提着一大塑料袋白油漆扔在您车上了……那个人跑得很快……我们都没看清……”

苏敏的头嗡的一声。郎小康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我这哥们是玩跑酷的，百米能跑11秒多，您要追他么？还是您想报警？”

报警？报警有什么用？苏敏明白了，今天郎小康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她掏出了手机。郎小康又说：“报警么……建议您别费劲了……您要是想给我爸爸打电话的话，半小时之内，我爸爸的手机不是占线就是关机……”

苏敏心底一阵发凉，她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敏问道。

“很简单，半小时之内，老老实实的坐着。”郎小康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放在苏敏的面前，然后他拿起了桌上的信封对站在一旁发愣的服务员说：“麻烦你把你们老板请来，谢谢。”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么？”年轻的服务员警惕的问。

“我要点餐。”说着郎小康把钱抽出来晃了晃。

“您稍等……”服务员一溜小跑的消失了。

“小康……你听我说……”苏敏的声音明显的有点发涩。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纯洁的爱情，真正的幸福与生命中的快乐之类的话。我在我妈那里听过一次了。您还是坐好吧。”郎小康说着点上了一支烟。

西餐厅里的空调让他喷出的烟雾跳起了舞。

2.

不一会，服务员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拿着点餐大本子走了过来。

“您好这位先生”女人很有礼貌的点了一下头：“我是闲情瓦当的经理，请问……”

“您贵姓啊？”郎小康笑着打断了女人的话。

“呃……我免贵姓刘，请问您是要……”

“我找你们老板，他应该是个40多岁的男人吧？刘经理”郎小康说着把装着钱的大信封放在了刘经理手里的点餐本上：“这是五万块钱，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找他聊聊，您放心，我没有恶意的。”

闲情瓦当的刘经理疑惑的看着郎小康，她们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刘经理看了看手里的钱，想了想说道：“好的，您稍等。去把老板叫来。”

刘经理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身边的服务员说的，她打发别人去请老板，自己跑到前台拿了茶具和热水，坐在郎小康旁边给郎小康和苏敏泡上了茶：“您稍等一下，他马上就来，您跟他认识么？”

郎小康摇了摇头，苏敏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手表。

一个40多岁的胖大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小刘，是谁找我啊?”胖大男人明知故问的说了一句，他说话的时候满脸堆笑，眼睛盯着郎小康。“你好小兄弟，我就是闲情瓦当的老板，”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鄙人赵静堂，请多指教。”

郎小康接过名片，站起来跟赵老板握了握手。然后宾主落座。赵静堂坐在了刘经理的位子上，刘经理站起身来却没有走，只是站在自己老板的身后，什么都没有说。

“赵叔叔、您好您好，指教不敢当，在下的父母二十年前品尝过您的手艺，算起来您也得算是我的长辈了。”郎小康笑着欠了欠身子。那五万块钱还在桌子上，郎小康笑着把钱往赵静堂面前一推：“今天我来，一来是帮我父母还一笔旧债，二来我妈妈还想再来一碗咱们店里的大馅馄饨。请您务必成全……”

 

听完郎小康的话，赵静堂脑子里一懵。自己20年前从小县城来到济南闯天下，混来混去混的是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多亏遇上了自己的老婆，两个人就着自己老丈人留下的一间临街的小房子开了一家馄饨铺……这都是陈年往事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今天突然提起来，听着真是恍如隔世。

当年……自己老婆包的馄饨确实是好吃，吃过这好吃的馄饨的人千千万，这个年轻人的父母是谁？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赵静堂看着郎小康，又看了看那五万块钱，扭头对身后的刘经理说道：“去，准备，告诉后厨，精心准备！”

“是……”刘经理答应着走了，走的时候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

 

郎小康端起茶壶来给赵静堂倒了一杯茶。

“赵叔叔啊~你可能不记得了”郎小康笑着说起了往事：

“二十年前啊，我爸妈做生意，被人坑了，两个人身无分文从火车站一路走回家，那时候我妈怀着我，两个多月……他们走到您店门口的时候又冷又饿，我爸爸领着我妈来到您店里，要了一碗馄饨……两个人都饿了，我爸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那碗馄饨，吃的那叫一个香啊……吃完了，我爸让我妈先走，我妈这才知道我爸爸身上原来根本就没有钱。我妈说什么也不走，两个人在您店里吵了起来……您跟您夫人过来问清了缘由……”郎小康说到这里笑了笑……“您年轻的时候脾气挺大、又爱喝酒，我爸爸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倔，原本就是他理亏，可他却不肯说句软化……你知道我爸爸吃霸王餐，拿出一瓶白酒来，就用我爸妈吃馄饨的那个碗倒了满满的一碗，你对我爸妈说——反正你们也吃饱了喝足了，只要我爸爸喝了那一碗酒，您就不要馄饨钱，让他们走。我爸爸家里穷，从小没喝过什么酒……我妈看我爸爸可怜巴巴的样子，竟然就端起那一碗白酒来一口气喝下去了……”

郎小康端起茶杯来品了一口，是上好的铁观音，可他喝在嘴里却有一股酒味。

赵静堂看着郎小康，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20年前的事，他实在记不清了。自己跟老婆离了婚，小馄饨铺也变成了西餐厅。自己也不是原来那个寄人篱下的穷小子了。可是眼前这个小子的故事却把自己带回了20年前的那间临界小店。老婆包的馄饨，那熟悉的味道……

郎小康看了一眼赵静堂，“那时候我爸妈其实还没结婚……可是我妈坏了我两个月了，赵叔，说起来我长大之后酒量特别好，还多亏了当初在娘胎里喝了您给倒得那碗白酒呢……嘿嘿嘿……您这有酒么？咱爷俩再喝一杯您看行么？”

赵静堂看着郎小康眼里飘出了泪花，他点了点头，“成、我这什么都有，茅台、五粮液、景芝白干、二锅头、弟弟，你说吧，咱喝什么？”

郎小康笑了笑：“喝您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喝的！”

赵静堂回头对远处的服务员喊道：“酒！老白干！拿两个碗！”

 

3.

“老赵，你少喝点，你血压高……”刘经理给赵静堂和郎小康倒酒。

“那个不懂事的服务员竟然拿了这么大的两个碗，回头要狠狠的骂她！”刘经理一边倒酒一边想。

“小曼啊，你也坐下，我今天要跟着这小兄弟好好喝一回。”赵静堂端起碗来跟郎小康碰了一下：“来兄弟！咱深一个！”

“赵叔叔我敬您！”郎小康端起碗来狠狠的喝了一口：“痛快啊！哈哈哈！二十年前在娘胎里第一次跟您喝酒，那时候没法跟您碰一个，今天算是补上了！”

“哎~兄弟，你这么说就是不给你哥哥面子了！那时候你哥哥年轻，不经事脾气也不好，冲撞了你父母你原谅你哥哥哈哈哈！哥哥给你赔个不是！”赵静堂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叔叔您别这么说！我得好好谢谢您！”说着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我爸妈也得好好谢谢您，您不知道，我妈那晚喝完酒之后醉的站都站不住，我爸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她背回了家。我妈妈趴在我爸爸背上，给我爸爸擦眼泪，她对我爸爸说——为了我爸，别说是一碗酒，就是一碗毒药，她都会端起来、喝下去……”郎小康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爸爸也发誓这辈子要好好爱我妈的……他们后来一起做生意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后来发了财我爸爸不要我妈了……他喜欢上了个年轻女人，要跟我妈离婚……我妈答应和他离婚……只是离婚之前想跟他再一起吃一碗馄饨啊……”郎小康大声的哭了起来。旁边几桌客人都听着他说话，赵静堂拍着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刘晓曼面沉如水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了后厨。

郎小康擦干了眼泪指着苏敏说道：“就是这个女人……我爸爸的秘书，过几天我就要叫她妈了！苏姐，我未来的妈啊！我知道，我爸爸是真喜欢你，可是我妈呢？她爱我爸爱了20多年，从他穷困潦倒一直爱到他飞黄腾达，我爸爸送您一个8万多块钱的钻戒，您就跟我爸上了床，可我妈呢？我爸爸炒股票赔了80多万，要债的人把菜刀砍在我们家大门上我妈还是不离不弃的跟着他！您为了我爸打过胎，我知道，打胎……很疼是吧！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爸爸连手术费都交不起，我是怎么生出来的啊！”郎小康的白眼球变成了红色，苏敏看着郎小康，好像在看一个鬼。

这时候的苏敏仿佛变成了一坨冰，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心，她的心在发抖，嗓子眼里好像有一块石头堵着，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她的整个人好像被泡在了粘稠的沥青里，不能呼吸，不能动作，不能思想，不能爱也不能恨、不能哭也不能笑。

刘晓曼端着一大碗馄饨走了过来，郎小康说了声谢谢，接过馄饨。赵静堂木然的看着郎小康喝光了自己碗里的酒，然后把大碗里的馄饨到了一半在酒碗里。

“我爸爸一会就来，您告诉他，这一半是给他留的！”郎小康把一半馄饨往苏敏面前一推、顺手戴上了手表，他端着碗冲着赵静堂鞠了个躬，说了句谢谢，便端着半碗馄饨大步流星的走了。

 

苏敏听完了郎小康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崩溃了，她狠狠地捏着手上的钻戒，知道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粉碎了。郎小康说，郎永健一会就会来，这说明郎小康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人都算计进去了，自己完全处在被耍的境地，她不知道身边到底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十个，二十个还是一百个？她想喊、却不知道该喊些什么。想哭却哭不出来。泪水只好往自己肚子里咽。

她看着那个老女人哭过，可她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眼泪，才是世界上最难喝的。

 

4.

郎小康走出闲情瓦当之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很奇怪的看了看他手里的碗，郎小康说了个地名便一口一口的开始喝馄饨。闲情瓦当是一家西餐厅，把馄饨当成特色主食本来怪怪的，可是老顾客都知道赵静堂的发家史，每次来都少不了要点上一碗。馄饨很好吃，郎小康今天是第一次吃到，确实好吃。可赵雅清却说，闲情瓦当现在的馄饨根本就是垃圾。

这时候裤兜的手机响了，郎小康把碗扔出窗外，不理司机别扭的眼神，接起了电话。

“小康吗？”

“爸，是我。您忙完了？”

“我在市里开一个会。你女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外面喝多了跟人打起来了，我跑来一看，才知道你又演了一出戏。”

“我妈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在我这呢，她没签亲您给他的那一份，她自己又从新写了一份，房子、钱、公司的股份她都不要，只要我的抚养权，我妈只要我！”

“你喝了不少酒，你现在上哪去？”

“我去找我爸爸。”

“你别胡闹，你在哪我去找你，我是你爸爸！”

“我知道，您是我爸爸，您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吧……”

“小康……爸爸不对，你别闹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回家，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您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吧？您在建筑工地被人打了，在医院住了2个多月……”

“小康，你听我说……”

“您出院之后，背着我爬上了济南最高的楼，您对我说，小康你记住，咱们爷俩都是爷们，不管是谁都打不倒咱们！”

“小康~！”

“十五年前您背着我爬上了最高的楼，十五天前，我追着我妈上了另一座楼，我妈想从那上面往下跳……我现在喝多了我晕，等我酒醒了我也找座楼去……”

“小康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砸了您的办公室，我把您的写字台砸碎了才在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找到了咱家的全家福。等我酒醒了我就找座楼往下跳，不管是我摔死还是被人救下来，到时候我手里肯定紧紧的抓着咱家的全家福和咱家的离婚协议书！到时候会有好多记者排着队采访您跟苏姐的~~~您转告苏姐一句话：她怎么找她的幸福与我无关，可谁要想破坏我跟我家人的幸福，我就是她一辈子都醒不了的噩梦！”说完郎小康把手机狠狠地扔出了车窗。

 

5.

赵雅清在家里焦急的等着郎小康的电话。她非常的希望自己的手机马上响起来、现在就响起来，可又怕手机响起来之后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她不敢给郎小康打电话，她只能等。

就在她等待手机响起的时候，响起的却是门铃。

郎小康回来了。遥遥晃晃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郎小康想吐、想哭、想睡觉。

“你不是说完了事抓紧给我打电话的么！”赵雅清给郎小康倒了杯热水。

郎小康没有接她递过来的水，而是一把搂住了她。

水洒在了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

赵雅清俯身把这个大孩子抱在自己怀里。

郎小康就这么睡着了。

梦中他似乎又进到了女人的肚子里，

巨大的子宫里是羊水，

肮脏，

却能孕育生命。

暖洋洋的，

粘糊糊的，

也许……

这就是人生最初的幸福？

还有那条脐带，

让自己不至于漂浮到自己不该去的地方？

 

妈妈的子宫

是谁在外面期待着?

那是另一个人

跟妈妈一起创造了自己生命的人

他抱着妈妈圆圆隆起的肚子

他在叫我

儿子啊

儿子

我的儿子

妈妈在夫唱妇随么？

儿子啊，我们的儿子。

 

红色的、温暖的世界

爸爸的、妈妈的儿子

一把巨大的手术刀划破了世界

妈妈的尖叫

我的哭声

我来了

我来了

 

小康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赵雅清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大孩子。

“我又哭又闹来着？”

“没有，你就哭来着，没闹。哭累了你就睡着了，睡得可乖了。”

“在家等的急了吧，我老是让你操心。”

“你饿了么，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吃了你们闲情瓦当的大馅馄饨了，真像你说的，比你跟你妈包的差远了。”

“你见我爸爸了吧？”

“见了。”

“还跟他喝酒了啊……”

“嗯……你猜得一点都不错，你爸爸见了那五万块钱，什么都没说，听凭我把戏演完了。我妈当初为了一碗拉面替我爸爸喝了那一碗酒，现在让咱们改成了一碗馄饨，其实现在，摆在我爸爸面前的是半碗拉面还是馄饨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女人漂亮么？”

“刘晓曼？”

“嗯。”

“跟你和你妈妈比就是丑八怪。”

“贫嘴……”

郎小康支起身子来抬头看着赵雅清：“清……不管以后怎么样，穷也好富也好、不管以后在咱们的身边再出现什么美女帅哥，咱们都会在一起的是吧，永远永远的不分开，我永远爱你你也永远爱我的是吧……”

赵雅清伸出手为郎小康理了理头发……“小康，你以后不喝酒了，把烟也戒了吧，好不好？”

 

郎小康看着赵雅清的眼眶里，眼泪在打转。

 

“我想给你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