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

语 音

作者：立早新语

“……感谢您收听《倾听FM》，我是阿豪，我们下期再见。”

任豪摘下耳麦，拿起手机不耐烦地说：“以后发文字嘛，我很忙，真没时间听那么多那么长的语音。”任豪松开按在语音键上的大拇指，语音消息发送过去。任豪紧皱眉头，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吐了出来。

任豪身子松弛地靠在电脑椅背上，双手拿着手机，两个大拇指灵活地敲击着字母键盘：“琪宝，明天要降温，多穿点……”聊天框里除了女友琪琪发来的一条两秒语音，都是任豪发送的文字和表情。聊天背景是两人合照。

“叮”。任豪点开手机屏幕上方弹出的“提醒事项”：离情人节还有一周。任豪脚一蹬，电脑椅转动起来：情人节送琪宝什么礼物好呢？任豪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手机壳，身子贴着椅背不停地转来转去。突然，他脚一落地，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周日，任豪兴奋地拿着一份大体积快递往家走。小区里，一个搬运工正背着镜子与任豪背向而行。就在这时，手机短信铃声响了。任豪掏出手机，看到了琪琪发来的五个字：“我们分手吧。”任豪眉头顿时紧锁，连忙回拨琪琪的电话。“喂，琪宝，什么意思……”任豪上扬的嘴角开始变得僵硬。

夜，钥匙的开门声清脆而凄凉。任豪手一松，快递落地。他双腿软弱无力，人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摊够了，他就喝酒；喝醉了，他就摊着睡。

白天的工作开始显得格外乏味，夜晚没有酒精的催眠他更是难以入睡。任豪就这样迷迷糊糊混混沌沌地消磨了四个日夜。直到第五晚，情人节的晚上，任豪抱着一箱沉甸甸的快递回到家。任豪瞅着快递，有些疑惑，疑惑中又带着一丝期待。除开快递最外层的塑料膜，纸箱子里还裹了三层塑料气泡膜，再往里，是四个单独用布料包裹的玻璃瓶：一罐豆豉牛肉，一罐冷吃兔，一罐东坡肘子，一罐苦瓜糖。每一个玻璃瓶上都用胶水贴着一张纸，写着口味、日期、储存方法和保质期——是妈妈的字迹。

任豪淡淡一笑。他点开微信里跟妈妈的对话框，本以为又会看到一连串60秒的语音消息，没想到却是满屏的文字：“儿子啊，我今天早上还打电话问了快递公司，说没有送漏，快递昨天就到了……”任豪把消息内容往上滑，“小豪，最近是不是很忙啊？降温了哦，不要为了风度少穿……”“小豪，春节你没回家，妈妈就把好吃的给你寄来了……”任豪心里有些酸。突然，任豪眼神一顿——2月15日，明天是妈妈生日。任豪紧咬一口牙，懊恼地连拍自己脑袋。余光不经意瞄到放在门口的大体积快递，他灵机一动，快步把妈妈送来的几罐美食放进了冰箱，拿着车钥匙以及门口的快递冲出了门。

清晨六点半左右，天刚蒙蒙亮。任豪悄悄地用钥匙打开爸妈家的门。刚一进门，任豪就听到厨房传来自己的声音——原来，妈妈一边做早饭，一边听着任豪的电台节目。任豪沉沉地咽了口气。

任豪蹑手蹑脚地把快递拆开——里面是未组装的纸箱块、亮片、撒花。他一边注意着厨房妈妈的情况，一边悄悄地组装纸箱子。

爸妈卧室传来脚步声。任爸爸走出卧室，拿着一件衣服走到厨房：“你感冒还没好，早上多穿点。”任妈妈笑眯眯地望着任爸爸：“儿子刚跟我发消息说生日快乐呢，还说跟我准备了礼物。咳咳……”妈妈的声音很沙哑，一边说话，还一边咳嗽。任爸爸拍拍妈妈的背，帮她顺气：“你这声音，还是别说话了。”“我还要跟他回个话呢。”“你打文字嘛，免得儿子听着你声音还担心你。”“我晓得，我这几天都发的文字。咳咳……”

听到爸妈的对话，躲在箱子里的任豪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眶润润的。

妈妈戴上老花眼镜，左手伸直，将手机举向远处，右手食指一笔一划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咳咳咳。”“我去帮你拿药。”任爸来到客厅拿药。“这是什么？”任爸爸留意到鞋柜旁边多了个大箱子。妈妈也疑惑地走过来。

老两口慢悠悠地挪步到箱子旁，任豪突然从箱子里蹦了出来，将手里捧着的撒花和亮片扬向空中。“妈妈生日快乐！”老两口吓了一跳，不过，情绪转瞬即由惊吓变成了惊喜。“你咋子回来了呢，儿子？”“啥子时候回来的呀？吃早饭没……”

任豪弯下腰双手抱住了妈妈。妈妈头发间透出来的香味依旧那么柔和而熟悉，而变化的，是妈妈长出的白发。任豪摸着妈妈的白发，心里咯噔一下。

吃完晚饭后，任豪跟爸妈告别。“儿子啊，我跟你妈都听了你的节目的，很不错，声音很好听，内容也很有意义，继续加油！”听到爸爸温暖的鼓励，任豪默默地点头。“你工作忙，下次不用专门跑回家来跟妈妈过生日了。你自己多买点水果、牛奶、酸奶，不要不吃早餐……咳咳……”

任豪：“我知道了妈，您别担心我。您好好养好身子，按时吃药！我之后呢，每天都会跟您打电话。您嗓子不舒服，听我说就好。等您病好了，您再跟我发语音——我喜欢听您的声音。”妈妈慈祥地笑着：“妈妈也喜欢听你的语音。”

陪妈妈过完生日后，任豪独自驾着车返回自己工作的城市。他找到微信上和妈妈的对话框，用大拇指触摸之前没有听过的语音消息：“儿子，我看天气预报，说成都明天要降温，你要注意加衣服哦……”

那时妈妈的声音还是清亮的、磁性的，很迷人，很好听。

深更，任豪回到家，拿出手机，按住语音键：“妈，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