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终总结》 作者：宾炜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学。平生头一回离开父母生活，感觉真是有点妙不可言，就好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样，对那只笼子简直有点深恶痛绝了。 一眨眼就到寒假，好多同学都选择了留校过春节，我也决定尝试一下在外过年的滋味。在这之后，母亲就一天三个电话打来，嘘寒问暖，叮嘱这叮嘱那的，让人不胜其烦。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我和一帮同学凑钱下馆子，每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半夜才回宿舍。天刚亮不久，我被手机来电惊醒了。半眯着眼拿起来一瞧，不禁有点恼火，又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可不管我乐不乐意，又啰啰嗦嗦地把过去几天说的话重复一遍。我呢，一直哦哦哦地应付着，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说啥。 母亲忽然问道：“阿伟啊，你现在有多重啊，胖了吧？” “嗯嗯。”我随口说，“胖了胖了。” “真的啊？”母亲十分高兴，“胖了几斤呐？” 我说反正是胖了，可母亲不依不挠：“胖了几斤呐，快给妈妈说说？”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胖几斤瘦几斤，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了，整整一个学期，我太根就没去秤过体重，谁知道重了几斤呐！ 母亲兴致盎然地问：“有五斤吗？还是三斤？” 我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妈，您就放心吧，反正你儿没掉肉。”母亲听出我的不耐烦，愣了愣，还是不死心，又扯到了身高上：“那，长高了么？” “高了高了！”我感觉睡意全被打断了，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长高了！” 母亲显然被我呛了一口，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长高了多少？”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一下坐了起来，大声说道：“没量过！妈，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么问也不怕人家笑话！我要睡觉了，以后没什么事拜托你少打电话吧！” 说罢，我气呼呼地关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倒头又睡。起床后，已经是下午了。我想起早上和母亲的通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于是赶紧开了手机。可是一直到晚上，又和同学到外面下馆子，母亲也没有再打电话来。 虽然有些后悔，但我还是十分高兴，被我这么一警告，母亲还真是收敛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母亲没有像过去几天那样打来电话。到了中午，父亲却突然打来了，口气十分严厉：“你昨天怎么那样跟你妈说话，吓？” 我也来了情绪，大声说：“爸，你不知道她有多烦人，我说我胖了，也长高了，她还要问胖了几斤几两，长了几厘米几毫米。爸，换成是你，你怎么办？” 爸大吼一句：“换成是我，我就马上跑上街去枰一枰，量一量！” 我一下怔住了。爸喘着粗气说：“我不听你的解释，你最好今天就去把自己量一下，然后告诉你妈，还要说声道歉。” 我一听，真的被激怒了，说了句：“我不量！”恨恨地关了手机。 过了一晚，就到除夕了。我直到下午才重新开机。看着电视里浓浓的年味和亲情，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醉。想到父母，我感觉到自己真的做得过份了，立即往家里打了电话。 电话是母亲接的，让我没想到的是，看来母亲并没有受那天不愉快的通话影响，还是像过去那样，婆婆妈妈地说着话。打完电话，我轻松了不少。 过完年，我的学习生活恢复了正常。母亲的电话依然频繁，但她再也没有问过我胖了瘦了之类的话了。我心里一直有点内疚，真盼着她再问我重了几斤，我一定马上跑去枰一下。 很快又到了暑假，我兴冲冲地回到阔别一年之久的家中，父母自然兴高采烈。我很想就那次不愉快的电话向母亲道歉，但感觉就是开不了口。 晚上，我正要睡下，父亲忽然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帐本之类的本子。他把本子递给我，说道：“你妈这个人，一出来工作就是干会计。你也知道，做这行的人都有个活，到年底的时候就弄个报表，做个总结。” 我愣愣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父亲一笑：“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妈的家庭总结。”说罢转身出去了。 我疑惑地打开本子，一看笑了。这确是一本母亲关于家庭的年终总结，自打和父亲结婚的时候就开始记录了，每年都写：家庭收入与支出、添置家俱和衣服、工作、出差旅游……每一项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翻到第五页，我的目光一下定格了。这一页记录的条目里，有一项竟然是“养儿子”。我是父母结婚第五年出生的，母亲在这页里详细记录了我出生时的情况。 我急迫地翻到下一页，找到“养儿子”这一项，只见上面记录着：一岁又八个月零7天，体重22斤，比去年年底净增八斤。会走路、叫妈妈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母亲居然把我当成了一个项目来经营。接着饶有兴趣地一页页翻下去，当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我的那一项时，突然鼻子有点酸酸的。母亲的记录是这样：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又胖了高了。比去年重了？斤，长高了？公分。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上街认真枰了体重，量了身高，然后写下来，交给了母亲：“妈，这是我去年的数据。” 母亲愣了愣，接着笑了，说：“我还得再补充一条，长大了，懂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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