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挺住

５．１２”大地震发生后，我是最早进入灾区救援的部队之中的一个。一进入灾区，我心里就来了一场大地震：眼前的一幕真是惨不忍睹啊。

就在这时，班长扯了我一下：“你来干什么的？别愣着，赶紧救人啊！”这才回过神来。

听说一所小学校全倒塌了，下面还埋着一百多个学生。我和一个班的战士赶过去一看，那里已经来了一些老乡，呼天抢地，有喊儿子的，有喊女儿的。

碎石瓦片下面就埋着孩子，用铁铲什么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伤到孩子，班长说：“干脆，用手扒吧。”大家就都用手扒。我扒着扒着，听到旁边响起一个男人悲痛的哭声：“毛毛别怕，爸爸来救你了……”

我百忙中扭头瞧了一眼，见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满脸胡子，胡子上都吊着一颗颗泪水，一边哭喊，一边发疯一样往土里扒。

我心里猛地一颤，他还没见过一个男人也能哭成这样的。不知咋的，这个汉子一下让他想起了远在千里的父亲，父亲也跟眼前这个汉子一样，一脸胡子，是个从来不会哭的坚强男人。可自己当兵走的那天，他第一次看见父亲躲着别人，偷偷摸了一把眼泪。

“大叔！”我忘情地一把抓住汉子的肩膀，“别哭，我们一定帮你找到毛毛！”

汉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我知道……我知道……”

过了一会，汉子突然一声惊呼：”毛毛！”摸到了一只小手。我一看，赶紧过来帮忙，两人齐心协力，费了一番劲把孩子扒了出来。我一摸，孩子还有心跳呼吸，接着，又听到了孩子的呻吟，他惊喜交集地喊了起来：“还活着！是毛毛吗？”

汉子愣愣地盯着孩子的脸，有点茫然地摇摇头：“不是……”

我顾不上多想，抱起孩子飞快地送到下面医护人员手中，转身又一头扎进了废墟里。没一阵功夫，他就发现了一个孩子，手脚什么的都被土埋住了，只露出个小脑袋。

“毛毛！”汉子大声喊着，飞身过来。把孩子扒出来一看，还是个女孩哩，也没有死。我抬头一瞧汉子：“是毛毛吗？”

汉子摇摇头：“不是……毛毛是我儿子，男的……”

连续救出两个孩子，我感觉浑身是劲儿。很快，他又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孩子，可等把孩子救出来一看，已经活不成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呢。正好这时汉子跑了过来，看了看，泪水哗哗地流，说不出话。我怀里抱着孩子僵硬的身子，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颤抖着问他：“是毛毛吗？”

“不是……”汉子哇地哭了，“毛毛才八岁啊！”

我心里一宽，说：“别哭，毛毛一定还活着！”说罢，抱起孩子的尸体先去安置好。

他把孩子刚放下，抬头一瞧，天啊，这儿已经摆放着几十个孩子的遗体了。突然他的眼睛猛地一跳，不愿相信地盯着其中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也就七、八岁年纪，是个胖乎乎的男孩子，胸前扎着红领巾，脖子挂着一块校牌。我一下就看到了牌子上“毛毛”两个字。

他趴下去仔细一瞧，牌子上写的姓名是“杨毛毛”，正读二年级三班。

回到刚才的位置，我发现汉子已经不在那儿了，四处一看，原来是披上了更高一点的地方去。他手脚并用，爬到汉子身旁，一边扒拉着碎砖，一边大声问：“大叔，你姓啥？”

“姓杨。”

我的心倏地往下一沉：“毛毛……在哪个班啊？”

“二年级三班。”汉子的眼泪突地又涌了出来，悲呼一声，“毛毛啊，爸爸来了！”

我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毛毛——”他一抬头，看见那个汉子就在不远处，手里抱着刚扒出来的一个孩子，立刻就有一个人接过飞快送到下面。

我再也忍不住了，飞跑过去，一把抱住汉子的肩膀：“大叔，别喊了，毛毛……毛毛已经不成了……”

汉子一怔，瞪着红肿的眼说：“我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我瞪大了眼。

汉子悲痛欲绝：“我赶到这里，扒出来的第一个就是毛毛……那时，他、他就已经不成了……”说罢，泪如雨下。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喊声：“这儿有一个！”

汉子淌着满脸泪水，跌跌撞撞就冲了过去：“毛毛……”

我这才明白，汉子嘴里喊着儿子毛毛，救的却是别人家的孩子啊！他忙一擦眼泪，也冲着喊声飞奔过去：“毛毛，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