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口》

作者：李君武

傍晚，天阴沉沉的，就要下雨。昏暗的小屋里，电视机播放着香港电影《一个字头的诞生》。

电影声传来：“三十二岁是男人的一个关口，你三十二我也三十二，李小龙他就过不了三十二。你下辈子是龙是蛇，就看你有没有种跟我去湛江了。”

刚刚睡醒的宏宝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里，宏宝与父亲发生激烈争吵。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一无所有，还在大城市里瞎混什么？怒其不争的父亲痛骂宏宝。宏宝生气挂掉电话。

短信铃声又响起，上面写着：就今晚吧，等你。—老狗

宏宝回复：好的，知道。

晚上六点，电视开始播放新闻。起床，穿衣，洗漱。宏宝是一名代驾司机，他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电视上，新闻主持人吴月的声音吸引了刷牙的宏宝，她正呼吁着广大的市民，切勿酒后驾驶。宏宝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电视台演播厅，主持人吴月面带微笑对着镜头告别。完成工作的她刚想离去，就被小助理叫住，顶头上司陈主任，呼唤她去办公室小聚。吴月不敢不从，而立之年的她面临着事业的最关键时刻，职称评级。而这个评级的关键，掌握在这位陈主任手里。

办公室里，陈主任不动声色地让吴月推掉了与朋友的饭局。陈主任说，告诉你的朋友，你要陪一位很重要的领导吃饭，谈很重要的事，吴月屈辱地答应了。

宏宝也出门了，他给上门催讨房租的房东做出了承诺，扛着他的微型小电车，向大马路上走去。

高架上，吴月驾着车抽烟，电台放着轻柔的爵士乐，她任由头发被风胡乱吹动着，雨滴滴在她的手上和香烟上。看到一辆奥迪轿车紧紧跟在她后面不远处，吴月猛吸一口烟，将烟头扔出窗外，烟头向后面的车飘去。宏宝叼着烟，骑着他的微型电动车，在热闹的市区街道穿行。宏宝猛吸一口烟，将烟头随手一弹，引来后面人的大骂，宏宝头也不回地骑远。

在这个大雨即将来临的夜晚，不知要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宏宝骑进一条美食街，在一块空地停下，那里已经坐着两个穿着与他一样的代驾，老狗和小狗。三人话不多，只是默默抽烟。看着阴晴不定的天气，小狗有些担心，他们似乎在等待在一个人的到来。话刚说完，吴月的车缓缓而来，三人的眼神马上被吸引住。

停车时，吴月与一辆运货的皮卡差点发生摩擦，皮卡司机坚持不肯避让，挡住了吴月的进路。陈主任赶到，对皮卡司机一番口头侮辱，并吹嘘自己是北京电视台的陈主任，司机毫不退让。僵持之下，吴月主动做出了退让。

宏宝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热闹，看着陈主任搭在吴月腰间的手，宏宝冷笑不语。

酒楼包间，吴月恭敬地询问陈主任关于自己职称评级的事，陈主任却打着虚伪的官腔，对重要的问题避而不谈，只想方设法地灌酒，吴月不得不从。

雨中，宏宝观察着街上仍然络绎不绝的人，发酒疯的，聊天的，他们不断拒绝着醉鬼们的代驾询问，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饭桌前，这场目的暧昧的酒局已将近尾声。酒精作用下，陈主任和吴月都撕掉了虚伪的面具，不省人事的吴月哀求陈主任放过自己，她已经三十多岁。陈主任却毫不理会，继续灌着酒。

晚上十二点，宏宝三人开始紧张起来。陈主任拖着烂醉的吴月从饭店出来，尚有一丝清醒的吴月呼唤代驾，宏宝应声而出。宏宝将吴月快速送到车里，钻进了驾驶室。气得陈主任破口大骂。

车内，宏宝从后视镜偷看目光迷离的吴月。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宏宝的偷窥。宏宝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快速应下老狗的叮嘱。他发现吴月已然醒来，看着前方，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安静的环境内，宏宝小声哼着那首电话铃声的老歌。那特别的旋律，引起了吴月的注意，吴月请宏宝播放那首歌曲。熟悉的老歌响起，吴月却记不起关于这首歌的故事，她忘掉了某些记忆的细节。宏宝不经意的一句话，令吴月感到惊愕。

“自己最爱唱的歌都不记得了。”

宏宝的记忆回到十多年前，那是高中毕业的晚会，一个美丽清秀的女孩子忘情歌唱的情景。

吴月脑海闪回起刚才见到宏宝的几个瞬间。

“我们认识，对吗？”

宏宝用沉默代替着回答。

“你是范宏宝，对不对？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吴月。”

“吴小姐，这个城市没有人不认识你。”

“我认出你来了，你是范宏宝。”

老同学的相认，让宏宝很尴尬。老同学们，近况，青春逝去的伤感，吴月用简单的话语构建着两人共同的过往，宏宝慢慢附和着。随后，就是死一般的安静。

老狗的短信又来了，催促着，询问着，宏宝的内心却不再像前面平静。

宏宝发现了后面紧跟着的奥迪车，他又变得冷漠起来，他给老狗回了话：一切顺利。他用酸溜的语气嘲讽吴月，有钱人的生活果然都不容易。让他没想到的是，吴月伤心地哭泣起来。吴月痛骂着陈主任，并恐惧地说出陈主任今晚的目的，他想要潜规则她，可她一点也不愿意。

宏宝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他误会了吴月。老狗的电话又打来，质问离目的地的距离，宏宝只得如实告知，老狗言语中透露着威胁。

思考片刻后，宏宝做出了决定。他镇定地告诉吴月，有人要害你。但不要惊慌，你听我的，我会帮你。你想不想整那个老家伙？惊呆的吴月点头答应。宏宝转头看了看远远跟在后面的奥迪车。

大雨还下着。路边，宏宝突然停下车，扬长而去。

陈主任见状，也叫司机停下，下车询问什么情况。吴月告诉陈主任，代驾突然身体不舒服，无法再继续开车，希望主任能送她回去。陈主任有些为难，自己也喝了酒，怕被查到酒驾。吴月故意诱惑陈主任，声称离家不过两三公里，不会有问题，到家了他们可以继续喝酒。陈主任见此，一咬牙答应下来，支走司机。车上，色心大起的陈主任忍不住占起便宜，吴月皱着眉顺从着。

车开了两公里，吴月的家眼见着就要到。突然，一辆面包车猛地从另一条路驶出，与吴月的车相撞。陈主任心里咯噔一下，下车一看，老狗和小狗一脸阴沉迎面而来。三人相见，目瞪口呆。吴月装作酒醉，冲到花坛边呕吐，留下陈主任独自解决。老狗见事已至此，来不及找宏宝，拉住陈主任，威胁要报交警。陈主任吓得心胆俱裂，连连求饶。老狗提出20万私了，不然就要他吃官司，陈主任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他的敲诈。

这时，一辆皮卡从雨中缓缓开来。看清情况后，皮卡司机下车，他的手机正拍着视频。他大声笑道，这不北京电视台的陈主任吗，怎么还撞上了，喝了不少吧？来来来，我们找警察叔叔来解决。老狗欲上前阻止，却反被高大强壮的司机推倒。陈主任正想逃跑，被皮卡司机抓住，死死按在地上。

交警车的警笛远远响起，小狗拉住老狗说，赶紧跑吧，车是偷的。老狗不甘心地离去。交警赶到，皮卡司机向其讲清情况。陈主任想哭的心都有了，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吴月的影子。

吴月家，浑身被淋湿的吴月和宏宝擦着头发和身子，多年不见的两人如今这般相见，令气氛有些暧昧。吴月衷心感谢宏宝，宏宝羞涩地应承。吴月随口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害我？宏宝以偷听到同行的密谈为由，并很快岔开话题，他问吴月，陈主任的事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你？吴月说，大不了职称评级我不要了，他奈何不了我。

夜已深，宏宝起身告辞，鼓起勇气问，是否可以留个号码？吴月欣然答应。吴月将宏宝送至电梯，并递上自己的伞，宏宝不舍地离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宏宝撑伞走进雨里，还握着手机傻乐。屋内，吴月看着楼下宏宝的背影，不知想着什么，她低下头看向通话记录里宏宝的电话号码。这时，宏宝的短信铃声突然响起，他惊喜地拿起手机一看，随后变得面如死灰。上面写着：

宏宝，咱俩的事什么时候算算？—老狗。

吴月望着大雨，思考半天，终于点下了删除键。

城市某处，老狗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吴名在雨中越走越远。他的脑海里响起一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

“三十二岁是男人的一个关口，你三十二我也三十二，李小龙他就过不了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