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

深夜，市中心医院心血管内科14-16号病房，忽然被粗暴地撞开了，随之，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瞬间，房内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惶惶地瞪着骤然出现在眼前，这着一身工作服，满脸不安的鲁莽男子。

“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气喘吁吁的男子冒昧道。一阵咳嗽过后，无人应答，还是那个声音，“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刚入睡不久的李林被这连串的响声吵醒，心里不禁生起一阵不快来。母亲长叹了一声后往内转了一个侧身，李林忙起身给母亲掖了掖被角，同时斜睨了那个男子一眼后，复又躺下。

感受到周围眼光的不善，且又得不到回复后，风尘仆仆赶来的男子，终于识相地在15床旁边安静地坐了下来，一面摸出手机来烦躁地翻看着，一面时不时地扫一眼父亲手上的点滴。

16床的老人问他：“你刚来的？”

男子答：“是，刚从广州赶过来。”

“哦——你父亲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一直咳嗽，听医生讲，好像很严重。”

“哦！”

“你们全家在广州？”

“我妹妹在广州读大学，我孩子还小，我妈在广州帮我带小孩。”

“哦，那你爸一个人在这边可真可怜。”

“他一个人在这边有啥可怜的？不像我们，从早得忙到晚......”

感觉已是忍无可忍的李林，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愤然地说道：“都已经夜里一点多了，啥素质！”

16床的女儿带着压抑的怒意，窘红着脸小声地喝道：“妈！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被扰乱的病房于是又重归于宁静。早晨五点多，清洁工便推着大拖把过来挨间打扫病房。紧接着护士进来抽血、量血压、分发温度计。各位病人的家属急忙起身收起折叠床椅，逐一上洗手间洗脸刷牙。卖粥的大妈推着铁皮车厢轰轰轰地在走廊上来回穿梭，大声地吆喝着：“要买粥的快来。”

李林拿着瓷碗正准备去买粥，走过15床时，看到老人宛似一根即将燃尽的枯草般哀哀地盯着他，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口问道：“老伯，你儿子呢？”

“他早上见我吊完点滴后就出去了，应该是去给我买吃的去。”

李林朝老伯笑笑，兀自买了粥，服侍母亲吃下。几个医生和护士一同进来查过房后，护士开始着手配药，接着再对着姓名一一给病号输液。

终于得空的李林一边帮母亲看着点滴，一边拿出粥来准备吃，刹时间想起什么，转而问15床：“老伯，你儿子还没回来？”

“他应该是去给我买吃的去。”老伯又轻轻地咳了一阵。

李林想想说：“要不我把粥先给你吃吧，我看你从昨天下午过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应该也饿了。”李林说着便将粥端到老人面前，扶他坐了起来，并试着要喂他。老人先是不好意思地推托了一下后，便欣然地接受了。

老人边咀嚼着食物，边炫耀般断断续续地向李林讲述着：“我儿子其实很能干的，他在部队里当了两年的军人出来后，自己便在广州找了份工作，听说是什么部门的经理，整天忙得团团转，家里的开销都是靠他一个人在扛着，现在还在广州娶了媳妇并且买了房，听说最近还准备着要买车哩......”看得出来，老人的聊兴很高，可李林听着心里却感到特别地别扭。说着说着，忽然间，老人竟毫无征兆地一头倒栽下去，全身痉挛起来。

李林赶紧丢下手里的粥跑出去叫道：“医生！快来！医生！15号床突然倒下去了......”

16床的女儿见此，也慌忙凑过来帮忙按住老人。顷刻间，十几名医生和护士如出壳的子弹般迅速赶到。

“呼吸机、吸管......快！家属呢？家属！”医生吼道。

口中已插入吸管的15床向上翻着白眼，脸色已逐渐变成腊黄色......

李林颤微微地说：“他、他儿子出去了。”

“快，转到重症室去。”医生一声令下，护士们七手八脚地开始去推床。

李林也跟着跑前跑后地帮忙，把过道里的各种杂物推开，尽量让出路来，好让病床快速地通过，等将老伯安置好后，他再即速返回原房间。这时老伯的儿子刚好拎着两袋粿条面和一些崭新的浴巾、脸盆、水杯等日常用品进来，面对空无一人的病床怔怔地问：“我爸呢？”

李林急忙讲：“快，你爸转到重症室去了！”

男子脸色刷地一沉，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便匆匆跑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李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倏地想起母亲来，忙转眼望去，见她依旧安睡，心里方才踏实下来，一边拉过一张椅子，一边转向点滴瓶，却发现——瓶子居然是空的！他惊恐万状地按了病床边的紧急呼叫灯，一边翻开母亲的被子，想把她手上的流速调节器滑死，哪知被子一揭开，整个人都蒙了......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输液管居然断节了！顺着针头倒流出来的血早已染湿了一床被褥。

“妈——”李林鬼哭狼嚎般地大吼大叫起来。

医生和护士赶过来做了紧急措施后，医生下达通知：“病人失血过多，已经晕迷了，必须马上输血。”

护士对哭鼻子的李林说：“14床，血库存量不多，你们有献血证没有？要是没献血证就赶紧找个人来抽血。”

李林把袖子一挽，说：“抽我的。”

护士扫了他一眼说：“你太瘦了，气色也很不好，不能抽。”

“哪咋办？我爸早走了，我妹妹还在读书呢。”李林一边抹眼泪一边拉住护士的手臂说，“就抽我的，没事，我可以的。”

正当护士为难之际，一个男音骤然响起：“我有献血证，就用我的吧。”

李林心怀感激地转身，望向刚好回到病房收拾东西的男子，伸出手来对他说：“谢谢你！”

男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含着笑说：“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我爸刚才已经醒过来了，还好抢救及时。我都听他讲了。谢谢你。”

顿时，两个人的心里都泛起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