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饱和》

他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走的越远越好—去西藏。他走的那天和朋友说回老家几天，拒绝送行，胡乱地往包里塞了点东西就走了。原本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周围的朋友几乎个个都同意，还表示一起去，更做出一副十分佩服的表情，大喊一声，艹，太TM绝了！他也许这会该打几个电话给那几位朋友，说自己快到西藏了，或许还能碰到几个游牧名族要到一只小藏獒什么的，现实是，手机没电了，而西藏遥遥无期，想归想，想总归是好的。火车开了好久，他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他躺在座位上，随着摇摇晃晃的列车一起驶向西南方，听身边的人说快到银川了，他伸了伸蜷缩半天的腿，望向窗外，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或许是旁边的人好心，身子一起手一挥拉起了窗帘，他以为外面的阳光会很刺眼，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是什么也没有，半夜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坐着火车来到了西宁，够远够荒凉，就是想远离一些事或者一些人。他带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电脑的充电器，云南白药，几件衣服还有一瓶花露水。到站时，候车室里没有几个人，他又买了张去青海湖的车票。海拔越来越高，他只能继续睡觉，醒来时问人家到了哪。哈尔盖，对面的人这么说。他正想躺下，听见那个人问，小兄弟，一个人？

  他坐起来，是的。

  准备去哪？

  不知道，有什么建议吗？

  我这是回家呢。

  后来他知道，对面的那个人外出打工，准备回家做点买卖，身边半个人高的包袱应该是一些要卖的东西。毕竟，不是每个老板都能遵守法律规定，尊重劳动者的。到了车站，他说，西藏怎么走？对面那人说，到格尔木，再坐几天长途就到了。他说，我去买点东西，你要吃什么？我请。对面那个人笑了，太客气了。那人又想了下，泡面吧。

  他走下火车，看见这个地方除了车站就是一家旅馆和邮局。旅馆旁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店，他拽了拽背包，看见一个小姑娘在看电视。

请问，有XX牌的泡面吗？他问道。

  她想了想，在后面的货堆里找了半天，最终很费力的拿了出来，是这个吗？他兴奋的说，对对,就是这个，我最讨厌吃这个牌子的方便面了。她问，那你要不要？他道，不喜欢怎么要，像人一样，没感觉怎么样也不行，哪怕买了我也不会吃的。她把泡面放下，眼神有些失望，他看了，拿起来，算了，还是给我吧，看你拿的也蛮累的。她很高兴，但转瞬即逝她又失落起来，买了你也不会对它有意思的。他笑笑，我给人家的，那人就在车上。车上？她望向他的身后，火车已经走了。他也回头望去，原本停在身后的列车这时已无影无踪，车尾的灯在不远处闪着红光。干！他随口喊了句，没别的意思，双腿一用力就开始追。眼看很接近了，就连车灯的纹路也看的清清楚楚，在这关键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会发生什么意外，摔倒、没抓到把手等等。结果，他还是想多了，他爬上了列车。

  他一转头听见了巨大的声响，像过年放爆竹，震得耳朵生疼，然后就是金属撞击和玻璃粉碎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听过，在老家，城管大队扫荡的时候。他向车厢中部一看，一大团火焰冲向车外，七七八八的列车零件满天乱飞，还有一节车厢已经翻离了轨道。他觉着最后一节车厢也肯定不会幸免于难，于是纵身跳下了车。在地上滚了几卷后，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原先自己站的地方已是一片火海，他本以为是小意外，没想到这个惊喜差点要命。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那位小店里的女孩。她肯定吓坏了，他想，问，你怎么追上来了？她说，你手里的方便面还没给钱呢。他低头一看，果然，手里还拿着一个桶状的东西，他很纳闷，手里这么大一个东西怎么还能爬上列车。火车，爆炸了吧，那女孩说，好好看，跟放烟火似的。他望了望几十米开外的那堆火球，照亮了夜晚，看不见了星星，却看清了那女孩的脸。

  对呀，不然怎么叫火车呢？

  那你现在怎么办？

  接着走呗，没了交通工具而已，那就用脚。

  他把背包打开，把泡面放进包里。他突然想到了列车上的那个人。他想，这泡面不知道他爱不爱吃，看来这辈子没答案了。他走了会，发现那女孩还跟着他，干嘛一直跟着我？不回去看店？我可没钱给你。

  那我就一直跟着。她边说边走边揉脚，还一边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他看到了问，腿怎么了？

  刚刚走得太快，没看见地上的石头。

  扭到了还追。

  才不会，我就站在那地方，没想到你来找我了。

  他拿出临走前随手拿起的云南白药，好点没？他问。

  恩，凉凉的。她回答道。他说，走不动我可不会背你。说完，他继续上路。

  不知又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呼吸越来越困难，气温也越来越低，他披了件外套，勉强能御寒，剩下的就都给了那女孩。走着走着，他觉着饿，望向四周绵延千里的山路不见人烟，身上也只剩下一桶泡面。

 饿吗？

 饿。

 给你。

 不喜欢才给我的么？

  少废话！

  最后，他翻着包，发现只剩下一瓶花露水了，他总觉得带这些东西是有用处的，起码前几件都派上用场了，如果还不用就不合情理，但在这种气温下防蚊子是不可能了。他想着想着，想着想着就把整瓶花露水都喝了，刚开始他觉得味道又冲又苦，可喝到最后，还是又苦又冲。然后就是和她一样，坐在那看着星星，等着天亮。他觉得眼前有点模糊，恍恍惚惚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时发现她靠在他的身边还在睡。

  昨晚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你喝醉了。

  干！想起来了，花露水里有酒精啊，怪不得平时擦得时候那么凉，不会是工业酒精吧，艹，没死就行，那个，昨晚没什么事发生吧。

她正欲开口，顿了下，低下头，不，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就好，我们走吧。

  我，我不走了，我要回家。她说道，然后抱紧双臂放在小腹前。

  钱不要了？

  要你个头！她骂完，转身离去。

  他看着天际边山峰的白雪，貌似知道发生了什么，天亮了，一路走来的脚印如此清晰，种种原因都是上天注定的，在离天国最近的这片高原上，他也许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