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中国》 作者：杨金凤 走遍中国 文/杨金凤 大学毕业后，我很幸运地考上了公务员，在局里当秘书。这工作有个好处，就是能跟着领导天南地北地跑。才做了一年半，我就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06年的黄金周，我风尘仆仆赶回了山里的老家，想带一辈子窝在山里的父亲出去转一圈。很多年以来，父亲都是乡里惟一仅有的邮递员。他见我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听我一说带他去玩，父亲不假思索就说，我还得送信哩。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父亲干了三十多年邮递员，天天走村串寨，年年拿先进工作者，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就没缺过一天勤、请过一天假。 以后再说吧。他说，外面不都一样，年轻时我也去过省城。 爸，你知道中国有多大吗？我差点笑出声来，长城，你爬过了吗？东海，你见过了吗？泰山，你上过了吗……我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如数家珍。 父亲满面笑容地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你都去过了？ 去过了！每当想到自己去过这么多地方，我就禁不住一阵自豪，爸，你连飞机都没坐过，那不是白活一辈子了吗？ 父亲呵呵一笑，儿子，不瞒你说，我早就把全中国都走遍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父亲已经上班去了。 眨眼过了几个月，局里人事变动，我被调到了办公室，而办公室里早已经人满为患，我在那里连张桌子也没有。 这一下身份地位一落千丈，让我感觉就像从云端直接掉进了深渊。我在单位里整天抬不起头来，回到家里，总是神情黯然地盯着墙上那张中国地图伤心。 就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父亲这时又生病了。等我匆匆忙忙赶回家，父亲却好端端的。我明白了，他是装病叫我回来的。 我当即就发火了，你没病骗我回来干啥？我现在已经够烦的了！ 父亲突然也板起了脸，说我知道你烦什么，你这个秘书干不成了呗！我不骗你回来，只怕你要把自己憋死！ 我愣住了。 父亲气呼呼地瞪了我一阵，突然问，还没来得及走遍全中国吧？ 我脸上火烧一样，埋着头没回答。父亲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台湾，去过了吗？西藏，去过了吗？喜马拉雅山，爬过了吗…… 我仍然闭着嘴巴不出声。 我去过！父亲哈哈一笑，你去过的地方，我去过，你没去过的地方，我也去过，全中国我都走遍了！ 我惊愕地抬起了头。 父亲大声说，吃了饭，洗个澡，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让你知道什么叫不白活一辈子！ 第二天父亲让我跟他去上班。在乡邮电所，父亲取了信件报刊，看见有汇款单子，就把钱也取了出来。 父亲一边忙乎，一边说山里人出来一趟不容易，人家信得过咱，就把钱取出来送去。 来到街上，父亲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父亲拿着纸进了商店，像个采购员一样买这买那，都是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都是人家托他买的。 一切妥当，父亲在前面推着车走，我在后面跟着。因为走的都是山间小路，大部分是不能骑的，有的路还得把自行车扛在肩上。走了半天，才到了第一个村子，父亲告诉我，这个村子有一封信和一个汇款，另外还有三家托买的东西。 进了村子，全村的人都围了上来，递烟的递烟，端水的端水，热闹得很。离开村子，父亲拿出一张白纸，拿支笔在纸上点了一个圆点，告诉我，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下一个村子离这有二里远，位置就在这个村子的后面一点。 我嗯了一声，不理解父亲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但也懒得问。 又走了一阵，就到了第二个村子，从村子出来后，父亲又拿笔在白纸上画了个圆点，告诉我这叫什么村，接下去，要怎么走。 这一趟出门，直走到傍晚才回到家。我累坏了，父亲还要忙着做饭，忽然扭头问我咋样，这下能安心干你的工作了吧？你想想，你把全中国都走了个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有气无力地表示，我真的佩服他，天天就这样周而复始在山里跑，我是绝对做不到的了，但我也深深地为他感到不值。 父亲哈哈大笑，你错啦！我天天都走遍中国，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我说算了吧，爸，你根本就不知道山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好。 父亲掏出白天画圆点的白纸递给我，上面被父亲画了许多小圆点，每走过一个村子，父亲就在纸上画一个圆点。我数了数，说道：“一共是三十四个村子……” 父亲叫我用笔把纸上的圆点连起来。 我就拿笔在纸上画起了线，把纸上的圆点连了起来，画完了一看，纸上竟然出现了一幅中国地图。 我抬头望着父亲，鼻子酸酸地喊了一声：爸。 父亲头也不回，说回去就好好干你的活，委屈的时候，就想一想，咱可是把全中国都走遍了的人。（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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